第103章

是夜, 魏長青久久未能思索出個緣由。

以白狄人不戰死不休的血性,願意議和已是意料之外, 而翟爭竟然主動提及孤身入敵國為質,這位“天命之子”當真如此大義凜然?

當真匪夷所思之極。

翻來覆去地思忖了幾番, 魏長青只能默認為此子有病。

第二日,魏長青親書密信, 遞往燕京。

……

趙徹與一眾大臣匯聚紫宸殿, 當得知烏邪王翟離不日入京的消息, 他指尖微動, 眸色莫測, 心底倏地騰起了危機感,按照正常人的做法,他不應當來燕京。誰會把自己的性命懸在他人刀刃上,任其宰割?

只是在不戰而勝的誘惑之下, 成安帝與朝臣權衡利弊, 最終點頭議和。

兩日後, 信使騎駿馬沿著直道一路飛馳, 向魏長青傳來成安帝聖旨,準奏。

第一, 大越秋末冬初為白狄提供糧草衣物。

第二, 以涇河為界,大越與白狄互不相擾。

第三,烏邪王翟離不日入燕京客居。

除此之外,成安帝還添了一條, 要求烏邪王翟離許諾,他在位期間,在白狄與大越邊境設置互市,交易買賣,且兩國子民可自由婚嫁。

趙景這是想從根上打破百年來白狄與大越對峙的局面——

到時候兩國子民產生了枝節交錯的姻親關系,再想發生如以往那般不戰死不休的情況,就難了。

翟爭捏著羊皮書,眼睫微動,蓋住了淬冰陰鷙的情緒,扯出一個稍顯古怪的笑容,趙景果然是好謀劃啊,不過也正好助他在燕京,至少幾年安全無恙。

他按下手印,揚臂將羊皮書丟給大越來使:“回去告訴趙景,本王同意了。”

使臣呼吸一窒,竟敢直呼陛下的名字,他手忙腳亂的接住,堆出尷尬而禮貌的笑容,客套著願兩國和平安好的場面話。

翟爭不耐煩:“滾出去。”

使臣神色瞬時僵硬,好在他端著大國的禮節,只哼聲揮袖表示了不示弱的態度,而後轉身退下。

兩國議和的消息飛快地傳遍了整個雁北草原,知曉王上為了家園糧草和衣物甘願往前大越燕京為質時,舉國上下子民無一不感動的痛哭流涕,自發提刀跪請到了王帳前,氣勢洶洶頗有一副為了王上要和大越魚死網破的架勢。

最後卻是被翟爭三言兩句話安撫了情緒,默默退去。

於黑揚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幾年白狄風調雨順,寒冬之時早已不必四下搶掠求生,以如今國力兵力,何至於向大越屈服?

然而王上決策,他只能遵從。

翟爭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了白狄這邊事務,準備啟程之時,已至七月二十六。

於黑揚親率領一千精銳的白狄勇士,以保護烏邪王安全,親自護送其前去大越國都。大越將領魏長青與之一同回京,啟程之時,他淡掃一眼身體剽悍的白狄騎兵,也沒說什麽。

白狄此去燕京路遙,不只是翟爭隱隱急切,成安帝亦是著急。

於是烏泱泱一眾人本應該慢悠悠走上十幾天的路程,竟縮在雙方有意加快腳程的情況下,生生短了至五天。

*

彼時,燕京。

“明日烏邪王翟離入京?”宋樂儀一雙眼睛睜的又大又圓,音量都難免高了幾分。

孫姑姑不明所以,她點頭溫聲道:“是明日,陛下命人在麟德殿設宴,為其接風洗塵,文武百官與宗親世家皆要出席。”

半響,宋樂儀嗯了一聲,示意知曉,又擺了擺手:“退下吧。”

若說她先前還忐忑翟離與翟爭的行事作風為何那般相似,如今卻可以肯定是她疑神疑鬼多思了。

翟爭那樣性情的人,怎麽可能會同意議和?

真是連日來夢魘魔怔了,宋樂儀搖頭失笑,將所有不安晃出腦袋。她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端起桌上冰過的烏梅湯,小小的抿了一口。

窗外烏雲移動,露出了太陽,一道金色的光重新打亮屋室,吹散所有陰霾。

……

一個月的時間,北大營那邊新編入的新兵訓練已經步入正軌,於是連日來忙碌的趙徹終於稍稍空暇下來,卸了一身盔甲,回了燕京城。

壽安宮,西偏殿。

“表妹幹什麽呢?”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卷著淡淡的荼蕪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側。

正在修剪花枝的宋樂儀嚇了一跳,握著小金剪的手一抖,本應該留下那朵木槿花就被哢擦一聲剪了下來,掉落在桌上,分外孤零。

待看清了來人,宋樂儀微微驚訝:“你怎麽回來了?”不是應該在北大營訓練新軍嗎?

趙徹挑了下眉,漆黑的眼眸裏浸著層層笑意,不答反問:“表妹可有想我?”

掐指一算,兩人有八天沒見過面了。

“自……”話未說完,宋樂儀忽然想到這屋裏不僅他們倆個人,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