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第2/5頁)

即便再來十個翟爭,也折不斷她的傲骨和神智。

眼前人熟悉的面容和聲音,卷著淡淡寧和的荼蕪香,就著傍晚金燦的余暉湧入她的四肢百骸。一瞬間,所有過往褪成黑白逐漸碎成粉末消散飄揚,而現在卻越來越清晰。

宋樂儀神色委屈得不像話,她伸手勾住趙徹的脖子,將臉蛋埋在他肩頸,聲音悶悶:“表哥,翟爭真討厭。”

討厭到即便他已經死了,也要留一手來折磨她的心神。

趙徹“嗯”了一聲,目光瞥過桌上那張從羊皮卷上拓印下來、被攥得褶皺的宣紙上。

他將人抱到自己的腿上,靠著椅子松散的靠下,溫熱的手掌握住她冰涼的小手,輕輕安慰,他啞聲問道:“看過了?”

宋樂儀點頭,“看過了。”

在一陣兒沉默中,她抿了抿唇瓣,忽然道:“從宣和五年七月十六,到宣和九年三月二十七,整整一千三百三十五天。”

趙徹指腹壓上扳指,一雙漆黑的眼眸裏神色沉沉,宣和五年七月十六,是大越和白狄簽訂和平條約的日子,這兩者有什麽關聯?

他眸光垂落在“宣和九年三月二十七日”的字跡上,等她繼續說。

“我曾在白狄待了四年,”宋樂儀的下巴埋在他肩膀,聲音沉悶而苦澀,“正好一千三百三十五天。”

翟爭這是在報復她,也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可以一手掌控兩國戰爭,也可以一手摧毀兩國和平,而這場戰爭,是因她而起。

而他又偏偏,給了她四年的時間。

四年之後,兩國若是和平還好,若是開戰,她怕是得一生愧疚難安。

這也是趙徹不想告訴宋樂儀這張羊皮卷的緣由,不管開戰與否,他都不想表妹愧疚,因為這從來都不是她的錯。

聽宋樂儀如此說,趙徹很快明悟了更深一層的意思,翟爭這是想表妹無論是恨還是怨,都記他一輩子啊。堂堂一國之君,將戰爭當作兒戲,化為枷鎖套牢在一個女人身上,無恥又可恨。

他手掌握成拳,扳指壓在手指上勒出一圈瘀痕,腮幫微動,咬了咬後槽牙,漆黑的眼眸裏有沉悶的怒氣,當初那麽輕易地砍死翟爭,真是下手輕了。

“翟嬰人如幽影,性格偏激,不堪為一國之君。但他一向將翟爭的話奉為圭臬,惟命是從,他若為巫師,必會按照翟爭遺書所言,扶持於黑揚登基,四年後開戰。”

“於黑揚此人驍勇善戰,有勇有謀,繼承了白狄人的剽悍好戰的傳統,但心中有熱血肝膽,不是嗜殺殘忍之人,他若登基,對大越有利。只是此人,如大多白狄子民一樣,信仰巫神。”

“表哥,要殺了翟嬰。”

趙徹點頭,他也是如此想。於黑揚這個人過往清晰,性格直爽好琢磨,沒那麽些彎彎繞繞,他若登基為王,大越加以利誘軟化,假以時日,或許能兵不血刃,收服白狄。

而翟嬰這個人憑空出現,過往不清,性格難測,是超出掌控的人物,他那時猜測翟爭用意一二,或許是想兩人相互牽制扶持,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將手伸入白狄王庭殺人的確艱難不易,但若傾盡全力,並不是毫無希望。

他本來設想,等於黑揚順利登基之後,便是翟嬰的死期,如今看來,翟嬰或許可以活久一點,畢竟有他在,翟爭四年和平的遺願,便更牢固些。

趙徹伸手扶了扶她的肩膀,聲音沉而安穩:“莫要多思,我會處理好。”

宋樂儀的臉蛋壓在他肩頭,嗯了一聲。

趙徹撐著她肩膀起身,四目相對,昏暗屋室內,他扯了一個燦而溫柔的笑容,聲音清澈微啞,一字一句皆是撫慰:“表妹,無論事情結果如何,戰爭與否,都不是你的過錯。”

宋樂儀心間一顫,她垂下眉眼,許久沒有回應。

趙徹拇指壓上她的臉蛋,捧著人重新擡起頭,放輕了嗓音:“大越與白狄對峙百年,兩國必有一戰,只是早晚而已,這場戰爭,從來不是因一個人而起,天生天殺,是時勢也是國勢。”

“若是戰爭慘絕人寰,泯滅人道,是為君者過失,是為將者無能。”

寧為太平狗,莫作離亂人。

只是動亂之世,難免要大動兵戈爭天下。

說著,趙徹拉著宋樂儀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縮小的山河地形圖邊上,握了搭在架子上的一柄丈杆,忽然問道:“樂儀,還記得你給魏表兄寫的那封信嗎?”

宋樂儀點頭,那封信裏面詳盡的寫了她在白狄的所見所聞,包括糧倉兵器馬匹以及風俗習慣等等,以及無意中在翟爭那裏聽過的兩三機要。

趙徹朝她揚唇笑了笑,偏過頭,握著丈杆在山河地形圖上點了幾個位置:“你看這裏。”

“涇河在隴山峽谷處一分為二,北上流入雁北草原,滋養了這片肥沃的土地,受你啟發,魏表兄兩年前便尋了工匠,琢磨河水改道之事,等控制了涇河上遊,白狄只能不戰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