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

原來下午的時候變天,說是有大雨,景區在下班前兩個小時就安排各處喇叭播報這事,反復強調要注意安全,建議遊客提前結束遊覽。

大多數遊客還是惜命的,一撥接一撥地往出口撤,王慶亮還以為不會出什麽差錯,哪知下班的時候,兩個年輕女人找到保安室,哭喪著臉說自己的三個同事聯系不上。

一問之下才知道,那三貨逞能,進了“禁止通行”的一條未開發岔路,估計是越走越遠迷了道,深山裏沒信號,當然更沒可能聽到廣播。

午陵山區太大,只開發了一小部分,岔道太多,沒那個財力造墻圍堵,只能在石頭上油漆大紅色的告示,類似“禁止通行”或者“危險,此路不通”,以期遊客們珍愛生命、心存敬畏,哪知隔三差五的,總會出幾個欲與天公試比高的貨。

但是又不能放著不管,萬一真出什麽事,新聞上一報,微博上一轉,對景區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王慶亮只好召集了幾個人打著手電進山去找,過那個“禁止通行”的口時,覺得這份工作真他媽不值:每個月不到三千的餉,居然還得冒生命危險。

好在還算幸運,裏頭轉悠了約莫兩個小時,終於找到那三只迷途的羔羊。

王慶亮拿手摁住剁椒的桌沿,臉漲得跟辣椒一樣紅:“你說,正常人,這種時候,就算他媽不道謝,也不該講風涼話吧。”

剁刀聲太響不利於傾聽,柳冠國已經斯文地改成了緩切,聽到這兒,微微點頭:“那是。”

王慶亮鼻孔都快往外噴白氣了:“你知道那幾個傻逼說什麽?”

他捏著嗓子學:“我買了票的,我們是納稅人,你們景區都是拿我們納稅人的錢造起來的,別說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該進來找,這是你們的職責!”

是挺氣人的,要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呢,柳冠國附和了兩句,還是覺得納悶:“那你怎麽還不回家啊?過我這來幹嘛?”

想發牢騷求安慰,尋摸自己婆娘去啊。

這話把王慶亮給問住了:光顧著生氣了,自己原本,是要過來問什麽來著?

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斷片了,人一有了年紀就會這樣,腦子時不時卡殼。

柳冠國也不追問,繼續斯文地切椒。

王慶亮終於想起來了,他湊近柳冠國:“哎,上次你跟我講的那個山蜃樓,又叫陰寮的,真的假的?”

啥?

柳冠國心裏一驚,一刀切歪,要不是反應快,差點賠一截手指頭進去。

他故作鎮定,但還是不免結結巴巴:“什……什麽樓?我什麽時候講過?”

開什麽玩笑!山鬼戒律第一條就是嘴巴得嚴,“家事”不能跟外人講,再說了,他頭頂隔一層就是大佬,就算犯事兒,也不能趕這時候啊。

“就是咱倆搞了條老臘肉下酒那次,”王慶亮提醒他,“你喝高了,摟著我脖子說你是山鬼,還說刮風下雨的時候,就跟海市蜃樓似的,這山裏會起山蜃樓……”

臥槽臥槽臥槽,柳冠國後脊背上已經滾冷汗了:酒也太他媽誤事了,得戒酒,一輩子都不能沾。

王慶亮繼續繪聲繪色:“山蜃樓起來的時候,冷颼颼的,又叫陰寮,活物都不耐(愛)在裏頭待,爭著搶著往外跑……哎,真的假的啊?”

柳冠國回過神來,緊張地打斷他:“我還說什麽了?除了樓?”

除了樓啊?那沒別的了,王慶亮搖頭。

很好,柳冠國定了定神,開始自己的表演:“這你都信?”

“我也沒信啊……”

“我那是喝大了,舌頭亂鼓搗,胡謅的。咱倆都認識小二十年了,我哪兒看上去像山裏的鬼了?是鬼也得是縣裏的啊,我城鎮戶口。”

王慶亮人憨,跟被人拿繩穿了鼻子的老牛似的,被柳冠國三兩句一繞,就只知道跟著走了:“我就說你是喝高了,說話跟唱戲似的,一套套的,差點把我給唬了。”

很好,看來局勢盡在掌握,柳冠國繼續追問:“上次喝酒都過去大半個月了,怎麽從沒聽你提過這事?”

“我也喝多了,睡一覺起來就忘了唄。”

那怎麽偏偏今天想起來了?柳冠國呼吸漸緊。

幸好王慶亮人實在,從不說半截話:“今晚上不是進山找人嗎,越走越深,正走著道,我聽到嗖嗖的,手電光往那一掃,好家夥,我就看到蛇啊、蛙啊,還有不知道什麽蟲,一溜煙地又跳又竄,也邪門了,盡往一個地方跑,跟逃命似的。我就奇了,這蛇不是吃蛙的嗎,怎麽肩並肩跑起來了,再然後,腦殼裏打了個亮,一下子想起你那晚的話了,你還說,這叫蟲蛇跑……跑……跑什麽來著……”

王慶亮越想越納悶,反正回家時要路過雲夢峰,於是順道進來問了一嘴,不過,既是胡謅說中的,那就沒必要尋根究底了,王慶亮東拉西扯了幾句之後,悻悻穿上雨衣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