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17】

兩天之後, 神棍回到了雲夢峰。

這兩天, 他又央著那個巴梅法師試過兩次,但巴梅法師實在是看不出更多了的, 最後取了個折中的法子,讓馬娟紅跟神棍說, 他把這繡好的挑花圖掛家裏, 天天參詳,萬一再參詳出什麽來, 一定及時通知他們。

馬娟紅看巴梅法師那愁眉苦臉的樣兒, 幾乎都要同情他了。

於是反過來勸神棍:“棍叔,咱們老在這兒,他有壓力——就跟解數學題似的,越逼越解不出來,不如先緩緩,也許無心插柳, 哪天他心情好, 又讀出個一句半句的呢?”

沈萬古也在邊上附和:“棍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對什麽事沉迷得有個度,你看你現在,跟魔怔了似的,跟你說個話, 你反應都慢半拍——可不能這樣,一口吃不成胖子, 咱得慢慢來。”

先緩緩,慢慢來,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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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時候是晚上。

整個雲夢峰冷冷清清,高處的客房也沒亮燈,看起來不像有人入住的模樣,神棍有點納悶,不解地跨進大門、穿過小院,又進了前廳。

前廳的光很暗,柳冠國和一個年紀相仿的男人,正坐在小馬紮上,圍著一張低矮的小方桌喝酒,桌上有不少下酒菜:剁椒魚頭、血粑鴨、壇子蘿蔔、蒿子粑粑什麽的。

擡頭瞧見來人,柳冠國一口酒險些嗆著,趕緊起來招呼他:“呦,棍……棍哥,你回來啦?吃了沒?”

神棍說:“沒呢。”

沈萬古他們,都是在這頭有家的,不需要住客棧,本來說一起吃了晚飯再送他回雲夢峰——但這兩天都是一大群人聚夥吃飯,神棍嫌吵,拒了。

柳冠國趕緊又拿了個小馬紮過來:“棍哥,來,來,我們這剛喝上,菜還沒怎麽動呢,不是吃剩的。這我酒友,王慶亮,在午陵山景區當保安的。”

又向王慶亮介紹神棍,只說是研究民俗和古代文化傳說的學者。

王慶亮一聽是文化人兒,肅然起敬,也跟著柳冠國叫他“棍哥”。

神棍坐下,四面看看,又問:“人呢?”

在瑤寨這幾天,他還真沒惦記過外頭的人,跟以往一樣,一心撲在自己的事上,又或者,如沈萬古所說,他這兩天有點反應遲鈍。

柳冠國說:“走啦,這都完事了,還有不走的麽?江煉小哥他們幾天前就走了,說是家裏有急事,孟小姐她們是昨兒走的。終於把這些個神佛都給送走了,我好不容易舒坦下來,這不,還偷著懶,沒營業呢。”

想了想又補充:“不過棍叔,你別擔心,孟小姐走時交代了,讓我跟你對口、給你行一切方便,有什麽問題,找我就行,我辦不了的,可以直撥孟助理。”

神棍哦了一聲,先伸筷子去夾血粑鴨。

他太習慣跟朋友們的隨聚隨散了,從不覺得誰誰走了是個問題:這年頭,還能失聯嗎?交通和通訊都這麽方便,想見面,只看有沒有心,其它都不在話下。

神棍咬下鴨肉,瞅瞅桌面挺幹凈的,於是銜著鴨骨架不知道往哪吐。

原本,王慶亮和柳冠國的座位之間是有個垃圾桶的,但多了一個人,顯然不夠用了,柳冠國吩咐王慶亮:“你去拿點紙來,墊著。”

王慶亮熟門熟路,先去復印機那找,復印機旁的台子上有個廢紙筐,那些客人打印了未及拿走的,就會收在這兒,等積滿了一塊處理。

王慶亮抽了十來張過來分給大家,手上的那幾張,本來都墊在桌面上了,他又把最上頭的那張拿起來看。

看著看著,噗嗤一樂:“呦,這不閻大善人嗎?”

又喃喃:“不對不對,閻大善人怎麽會穿民國裝,這cosplay吧?”

柳冠國斜了他一眼:“你還懂cosplay?閻大善人又是誰啊?”

王慶亮奇道:“我怎麽不懂了,現在那些小年輕,老穿著古裝往景區跑,又拍照又直播的,還弄把小破劍在那耍,我看得多了……閻大善人你不曉得啊,就是閻金國,閻老七啊。”

神棍正伸出筷子,聞言怔了一下,又縮回來。

他覺得閻老七這名號,自己好像在哪聽過似的。

柳冠國從王慶亮手中拿過那張復印紙,上頭是有個半身的人像,他反復端詳:“哪像了啊?”

閻老七,柳冠國當然是曉得的。

早些年,法制還沒那麽健全,各地打擊黑惡勢力也還沒那麽狠手,姓閻的號稱湘西一霸,欺男霸女的事兒沒少幹,有人罵他來日必有報應,話傳到他耳朵裏,他冷笑說,自己就是活閻王,不信鬼也不信神,不怕報應。

哪知七八年前吧,一次外出旅遊回來,忽然轉了性,當然,也不能說從此就吃齋念佛了,不過的確是從各處不法生意收手,那些個缺德事,漸漸再也不幹了,反而開始消宿仇、做善事,修了不少路橋,還捐過學校,午陵山建景區時,這人也出了不少錢,景區開張剪彩的時候,還請過他,當時的合影照片,現在還在景區員工活動室的墻上貼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