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17】

江煉覺得,問這話的如果是況美盈, 他還能接受:美盈本就是個心如網眼的, 這些日子, 跟他的交集也不多。

但是神棍……

拜托,他跟孟千姿初識在湘西,湘西有神棍;更進一步在廣西,廣西有神棍;穩中有進是青海,青海還是有神棍……

三人行, 兩人成了雙,另一人居然毫不知情, 你那心, 是大到能投籃嗎?

江煉垂眼看他, 淡定自若:“不是的,我跟千姿一點都不熟。”

騙鬼呢, 神棍憤憤。

不過, 看孟千姿那表情,神棍又覺得那具冰屍應該不是冼瓊花了:否則她的七媽新喪, 再怎麽絕境逢生,應該也輕松不起來。

他拿手電照向那具冰屍:“孟小姐,這個……是誰啊?”

一句話,把孟千姿拉回到現實中來, 她沉默了一下, 說:“應該是我段太婆。”

頓了頓,又向上指:“上頭有一條冰塑的龍,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那冰裏,好像凍著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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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來了。

江煉等於是把自己綁著“固定”在山壁上的,原本,該解開繩、把孟千姿給帶下去,但上頭有段文希的遺體,還有疑似龍骨……

如果最終還是得上去,他這解了還得綁,不是多此一舉嗎?而且兩人身上都有傷,也不適合頻繁地竄上爬下。

但如何上去,他目前也想不到什麽好主意,一時間,還真僵在這山壁上了。

孟千姿終於盼到了人,提著的那口氣過去,全身都松懈了,眼皮真是沉到了千斤重,說了句:“我先睡會,就五分鐘,你再叫我。”

江煉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往他頸側一伏,眼皮闔上,瞬間就入了黑甜。

這是得多累啊,江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好在身下的石壁略有傾側,腳下也有踏點,她這麽伏在他身上,睡得也不算不舒適,江煉單臂摟緊她,騰出一只手來,向神棍示意了一下往上的方向。

神棍點了點頭,長嘆了一口氣,在洞沿坐下,呆呆看半空中懸吊的人。

其實這個角度、這個高差,也看不出什麽,那具冰屍,只不過是一個視線裏看來頗可笑的、人形冰塊罷了。

我飲半壺,留君三口,無緣會面,有緣對酒。

他伸手往腰間摸,摸了個空,這才想起那個酒葫蘆,遺失在鳳凰眼的巨鱷洞裏了。

江煉看他那副模樣,再看那具冰屍,心下也有點惻然。

在下頭仰視,終究看不清楚,而且反正還是得上的,神棍朝江煉招招手,示意自己也準備上。

江煉又抽出一根繩來,單手在一塊凸出的山石上結了套,又從自己腰間繞了一圈,這才扔給神棍,權當是一根簡單的安全繩了。

山壁凹凸不平,適合攀爬,連神棍這樣的,爬得都不是很吃力,只是適合踏腳的點沒那麽多,他在江煉斜下方半個身位處停下,先喘了會氣,才擡頭看看睡著的孟千姿:“你們……真的啊?”

江煉笑,神棍這問得,可真滑稽,不是真的,難道是鬧著玩的?

神棍嘀咕:“那你可得辛苦了。”

江煉奇怪,壓低了聲音問他:“為什麽?”

神棍說:“孟小姐這種家世麽,天生是跟人有距離感的,她家裏人多,意見也多,你要上下委屈周全,能不辛苦嗎?”

江煉笑笑,說:“還好。”

他從小就在周全四方,於狹縫裏給自己的人生拓路,習慣了,現在這種周全,比之從前,簡直是和風細雨,算不得什麽,更何況,他也不覺得委屈——爭取自己喜歡的人,怎麽能說是委屈呢。

神棍沒再發表意見,一半是因為這種事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一半是因為,他那點經驗,也不好做人家的情感導師。

他看向那具冰屍:“段小姐這輩子,活得多灑脫恣意啊,誰知道死得這麽……”

他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用“淒慘”、“淒涼”之類的,總覺得辱沒了段文希:人家需要你來唏噓嗎?沒準她一點都不在乎,生如繁花盛放,死如涼灰蕩揚,她的選擇而已。

江煉輕聲說了句:“人這一生,真像一本書一樣,不翻到最後一頁,你不知道會以什麽形式收場——哎,你想過自己會怎麽謝幕嗎?”

神棍說:“想過啊。”

這浩蕩深洞,幽寂無聲,死亡就懸在不遠處,談這個話題,似乎也沒什麽忌諱。

神棍的聲音在黑裏飄,然後慢慢往深處沉。

“我喜歡熱鬧,我希望我死的時候吧,我那些好朋友都來送我,我應該會先死,我年紀大嘛。”

“到時候,我就把我攢下來的遺產,分一點給這個,分一點給那個,每個人我都叮囑一兩句話——雖然像小峰峰那樣的,很不耐煩聽我說話,但死者為大,那時候,他就得老實了,得對我畢恭畢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