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3頁)

柳玉茹眼裏噙著眼淚,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她唯一的支撐,唯一抵抗著這一切的力量,都來源於那只抓著她的手。

所有人注視著他們,看著他們走出去。

有人想撲過來,然而顧九思身手卻十分幹凈利落,回頭就將人砍到在地,這樣敏捷的身手,終於讓所有人知道誰是不可招惹的人物,於是再沒人敢偷襲他們,他們慢慢走去,消失在夜裏,然後新一輪的哄搶繼續開始。

等看不見人,顧九思就抓著柳玉茹瘋狂奔跑起來,兩人在官道上,一路都在跑,他們根本不敢停歇,感覺身後似乎是追著洪水猛獸。

他們看見人就害怕,跑到跑不動了,就開始走。兩人一句話都沒說,內心的惶恐、震驚,都在無形中傳染著。

等太陽升起來,他們走的路上已經沒有了人影。之前的人,都是從滄州北方往南方走,而他們卻是逆流往北方走,人自然越來越少。

他們很疲憊,可他們不敢停下步子,比起那些流民,支撐著他們的,還有一個無比堅定的信念。

他們要去幽州。

在幽州,他們還有自己的親人,在等待著他們。

柳玉茹拉著顧九思的手,兩人走在荒無人煙的道路上。他們就一直走,一直走。

人越來越少,吃得也越來越少,他們從一日兩頓,變成了一日一頓。他們困了就睡找個地方,靠著大樹睡下,隨著他們北上,已經幾乎看不到人。

沒了柳玉茹的包袱,他們的糧食從面前管夠,變成了徹底不夠,於是一路上,他們看見樹,看見草,但凡看見能吃的,都努力吃下去。

如果遇到水源,他們一定要努力喝水,然後把顧九思的酒囊裝滿。

可隨著日頭越發毒辣,遇到水源的間隔時間就越長。

他們頭一次見到那種一眼望過去沒有邊際的荒涼,沒有草、沒有樹,房屋空蕩蕩的,土地仿若龜殼一般大塊大塊幹裂過去。

先倒下的是柳玉茹,她體質弱,有一天睡下後,顧九思發現醒不過來。他嚇得趕緊給她灌水,然後打開了包袱,想要給她喂吃的。

然而在打開包袱的時候,顧九思驚訝發現,包袱裏剩下的糧食,遠比他以為的要多。

他愣了愣,而後才反應過來。

這些留下來的餅,應當是柳玉茹故意少吃剩下的。他感覺眼裏有些酸澀,他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但是情況也不容他多想,他趕忙拿了餅,喝了點水,嚼爛了之後,嘴對嘴給她喂了下去。

那時候也顧不上什麽禮儀不禮儀,他滿腦子只想著,她得活下去,無論如何,都得活下去。

他給她為了吃的,就背起她,開始繼續走。地面上的溫度很高,他的鞋早已經爛了,他能清楚感覺到腳上皮磨破的疼痛,可他不敢停下。

他一直往前走著,等到下午,天氣轉涼,柳玉茹趴在他背上,慢慢睜開了眼睛。她感覺到他的溫度,看著周邊的場景,沙啞道:“九思?”

顧九思愣了愣,隨後他高興道:“你醒了!”

“我怎麽了?”

柳玉茹沒什麽力氣,她感覺全身都是軟的,顧九思背著她,似乎是怕嚇著她,溫和道:“剛才你暈過去了。”

“抱歉……”

“說什麽抱歉,”顧九思笑著,聲音裏有些喑啞,“該抱歉的是我才對。”

柳玉茹沒說話,顧九思背著她,他努力想要讓語調輕快一點,卻還是克制不住內心的痛苦與絕望,愧疚與難堪。

“我該早點發現你沒怎麽吃東西的。”他語調似乎很輕松,可柳玉茹卻還是聽出了哭腔,“我該早點知道的……”

“沒事的。”柳玉茹趴在他背上,聲音有些無力,“我願意的。”

“你願意什麽啊……”顧九思聲音有些顫抖。

柳玉茹感覺累,她太累了。

“糧食不夠的。”她開口,慢慢道,“咱們一起吃,到不了幽州。我少吃點,你就能多吃點。我算過了,我還能再撐幾日,等到時候還有一半的路,糧食沒了,你要沒找到水,你就放我的血來喝……”

“你胡說八道什麽!”

顧九思怒喝出聲,他其實猜到的,他猜到柳玉茹的想法,可當柳玉茹真的說出口時,他還是忍不住暴怒出聲:“你別想!”顧九思顫抖著聲,“我就算死了,我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柳玉茹我告訴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你要是死了,幽州我也不去了,我什麽地方都不去了,我就陪著你死在這裏。”

顧九思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他以為自己不會落淚了,以為自己成長了,可他卻發現,這上天永遠比你想象的殘忍。

當他失去父親,失去朋友,如今又要讓他失去柳玉茹。

而且這份失去,是猶如淩遲一般,讓他眼睜睜看著,瞧著,甚至於為了自己活下去,親手送她去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