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認(第2/3頁)

她眼淚瞬間又掉下來,心裏卻明白傷感無益,便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孫女,回去榻邊坐下。

“來,俊兒,好好同我說說,當年你們北上都遇上了什麽事?怎麽你爹那麽早就去了?你怎麽後來又去了懷戎縣?我聽說那兒已經到草原了。”

許京華坐在太後身邊,發覺旁邊侍立的宮女們眼睛都紅了,臉上也有淚痕,顯然剛才都跟著哭了,一時有些驚奇,又瞧見齊王和郭楮說了句什麽,不一會兒就有人送了兩盞熱茶來。

“母後,讓大哥和侄女喝口茶吧,又說話又流淚的,肯定口幹。”齊王笑眯眯道。

他故意逗趣,太後自然聽得出來,就斜他一眼,和許俊說:“這是你小兄弟,叫劉毅,今年二十,封的齊王。”

於是許俊和齊王又重新見兄弟之禮,許俊很是拘謹,不太敢受齊王的禮,太後卻說:“安心受著,兄長就是兄長。”

齊王也笑道:“大哥可能不知道我,但我從小就知道還有個大哥,娘總念著你,想找你回來,所以同我說了許多你的事。來,先喝口水,找到了就好了,別後諸事,慢慢說,不急。”

許京華父女各自喝了一杯水,太後趁著這會兒,擦了臉上淚痕,回來攬著許京華,聽許俊講述他們父子的遭遇。

“我們一路北上,開頭還太平無事,到半路——我也不記得那是什麽地方——突然抽壯丁,我們投宿在農戶家裏,我爹和那家的男人都被抓了去,我嚇得不行,只知道哭。那家人倒好心,也沒趕我走,後來,過了一兩天,我爹和那家男人又一起逃了回來。”

許俊想起那時的情景,神色有些沉重,“說是來了亂軍,縣令逃了,也沒人再管他們,他們就趁亂跑回來,帶我們逃難。那時大家都往幽州去,亂的不得了,常常連著兩三天都在餓肚子,有時路上為了點吃的都要打架,我爹就是那時候被人打傷的。”

逃難路上,哪有地方看傷?許俊的爹就這麽一路硬撐著,帶兒子趕到了幽州潞縣親戚家。

“我們一路逃難,身上帶的盤纏早用盡了,堂伯倒也幫著請了大夫給我爹看病,但大夫說,耽擱太久,治不好了。”許俊聲音低啞,“沒兩個月,他就去了。”

太後唏噓半晌,又問:“埋在哪了?”

“就堂伯他們村,東山邊兒上吧。”許俊說完,又搖搖頭,“找不到了,當年埋的時候買不起棺材——那年歲死人太多,棺材都漲價了——最後只有草席一卷。”

太後落下淚來,齊王瞧著許俊神色木然,倒沒有那麽難過,忙岔開話問:“那大哥怎麽後來又去了懷戎?”

“我在堂伯家呆了幾年,剛大了,能做些活,老段使君死了,幽州亂起來,羯人就來攻打,我雖然還小,也被抽了丁,上了戰場。”

太後一驚:“你還上過戰場?”

許俊點點頭,伸手摸摸傷腿:“這條腿就是被馬踩斷的。不過我還是走運,撿回一條命,跟著段家一支部族去了懷戎。”

太後撐不住,眼淚成串滾下,許俊瞧見,也眼眶含淚,許京華挨著太後坐著,忙勸:“祖母別哭,過去的事了,現在這不苦盡甘來了麽?”又伸手拿袖子給太後擦眼淚。

“這孩子真懂事。”太後側著臉,讓許京華幫自己擦淚,同時細細瞧她,“更像你爹吧?確實也有些像毅兒小時候。”

許京華怕他們再哭,故意裝作很驚喜的樣子,“真的嗎?我爹一直嫌我醜,說我不像他,從小就好看。”

太後回頭看一眼長子,嗔道:“有這麽說自家姑娘的嗎?”

許俊滿是皺紋的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卻只笑不答話。

“不過您這麽一說,我就放心了,我現在大約就是沒長開,等我像齊王殿下那麽大的時候,一定就好看了。”

齊王笑道:“不用那麽久,一年半載的,養養就好了。”又說,“怎麽還叫齊王殿下?不嫌啰嗦麽?叫叔父。”

許京華笑嘻嘻地:“叔父。”

太後見她性情活潑,毫不認生怯懦,心中喜歡,轉頭問兒子:“京華她娘?”

“過世了。”許俊低聲道,“姓孫,也是京城人,逃難去幽州的。京華這個名兒,是我們倆合計著取的,不忘故土。”

許京華從旁插嘴:“其實白大叔不找到我們,我們也要進京了,我爹答應過我娘,等京城收復、天下安定了,就送她回來,落葉歸根。”

許俊沒幹的眼淚又流出來,卻低聲斥道:“沒規矩,誰叫你插嘴了?”

太後也聽得傷感,伸手攬住許京華,嘆道:“二十多年戰亂,多少人家妻離子散……”

齊王聽著話音不對,再這麽聊下去,不又得抱頭痛哭啊?剛想找話題岔開,外面來人稟報:“太後娘娘,陛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