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情書

“如曜妹妹芳鑒。

不知這封信能否有被你讀到的一日,但有些話,當著你的面,始終沒能說出口,也只好訴諸筆端。

近來秋雨連綿,難見碧空,日光更如同你的消息一樣,總被層層烏雲阻隔,就算僥幸見到,也只余稀疏寥落的一把,不亮亦不暖。

我便常常望著烏雲密布的天暗自後悔,後悔那日過於沖動,將心意傾吐得如此草率,既驚嚇了你,又辜負了自己。

其實你之於我,就如同燦爛日光之於陰雨連綿的秋日,能驅散一切淒風苦雨,亦能給予我暖意和光明,讓我不至於沉淪墮落,臣服在險惡命運的腳下。

我因此時常慶幸你能來到京城,更慶幸我當時就出宮去接你,是所有親人裏,第一個見到你的——但你叫我‘中貴人’這事,我還是會記仇一輩子的。

算了,去掉‘仇’字。”

許京華坐在房中窗下,捧信讀到這裏,忍不住笑了笑,可惜心中酸澀的情緒實在太濃,這點笑意抵抗不了,很快就悄然消失。

“當然最慶幸的,或者說最得意的,還是我搶先去了澤州府等你,每每想起你當時無可奈何的神情,我都能笑出來。

我從小除了五叔,沒有朋友,那一路能與你交心,對我而言,是意外之喜,也珍貴非常,是以不管後來五叔怎麽軟硬兼施,我都不願與你疏遠避嫌。

畢竟小小飛蛾,如何能抗拒得了火焰的誘惑?

我還不是你的月亮,但你,一直是我心中想畢生追逐的驕陽。

這麽一想,不做月亮也好,畢竟日月同輝之時,少之又少,我寧願做一朵雲,始終陪在你身邊。”

這封信寫到這裏便戛然而止,沒有祝辭也沒有署名,許京華看得胸口梗著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難受得緩了半天,才又打開下一封信。

這封信寫的時間應在剛才那封信之後,信中沒有再提及劉琰的心情,只說為了做戲,皇上會大張旗鼓地選太子妃,讓許京華不要當真。

他還在這封信裏大略寫了他們的謀劃——皇上當初雖然同意了劉琰將計就計,卻並非以他為主,而是讓他出面去迷惑李家,讓李家以為皇上已然中計,好放開手腳串連。

另一方面,楚詢所謂的抱病在家,也是皇上之命,因為只有楚詢被“罷黜”了,李家埋在禁軍裏的人,才敢出頭。

所以楚詢養病是假,布好陷阱等著抓禁軍內賊是真。

選太子妃、太子良娣也是假,攪渾士族內部那潭水、讓他們互相爭鬥才是真——畢竟誰不想自家女兒做太子妃,卻要去給李家外孫女下跪、自稱賤妾?

看完這封信,許京華心裏有了底,總算舒服一些,接著拆下一封。

這封信是最厚的,寫的多是日常瑣事,吃了什麽早飯、看了什麽書、見了哪個大臣、大臣有什麽有趣之處,都寫得非常詳細,甚至連他做了什麽好玩的夢都寫了。

許京華讀著讀著,臉上不自覺就有了笑容,但把信紙翻到最後一張,看到“兄琰廿七日書於東宮”幾個字後,先前那股酸澀又湧上來,沖得她悵然若失。

好在這封信並不是最後一封,許京華把信紙折好,將最底下的那封信打開。

“段弘英是段文珍的孫子,他親生父親叫段蘭,當初跟著段文珍逃到懷戎,段文珍知道難以逃得一死,便將段蘭托付給段勇。

段蘭一直藏身在段勇家中,沒有正式娶妻,只納了幾個漢女做妾室,段弘英出生後不久,段文振聽到風聲,派人來問段勇,段蘭就自盡了。

段勇為免除後患,讓段弘英之母帶著他躲到段末柸那裏,假稱是段末柸之子。此事只有段勇父子幾人知道,沈維到幽州後,曾先一步微服去了懷戎,段翺早就對段文振不滿,遂和盤托出,立誓效忠朝廷。

以上諸事,我雖早就得知,但這些日子,你我能見面的時候屈指可數,我非聖人,自不願舍己為人。

又及,我確信段弘英並非你心中明月,以你的脾性,若真有那麽深的情意,定不會自己遠走。就像我對你,無論如何,都要爭一爭,再爭一爭,再再爭一爭……反正只要你不厭惡我、不成親嫁人,我都不會死心的。

我知道太子妃之於你,是束縛,但我對你,絕無任何束縛。

為免你說口說無憑,劉琰立字為據。丙午年九月廿九日書於東宮。”

這是他昨天回去以後寫的,許京華看完,心裏暗罵了一句“無賴”,把信折回去收好,擡頭想要杯茶喝,卻見墻上仍空著,納悶道:“那幅畫呢?不是掛回去了嗎?”

“……”翠娥小聲回,“昨日郡主從宋先生那裏回來,又叫奴婢摘下來了……”

許京華:“……”

見郡主似乎有點尷尬,翠娥忙說:“奴婢這就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