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手術台上冰涼刺骨。

半小時前,謝糖被迫簽下手術同意書,被全身麻醉,像是死魚一般被放到這裏來。

她意志渙散,回想起自己年輕的生命,一直都在為姐姐做嫁衣裳,覺得有些可笑。

*

從記事起,謝糖一直被養在鄉下外婆家,父母一年都難得來看望她一回。

父母每次來,她都很開心,會提前穿上最幹凈的衣服鞋子,可是父母對她卻好像很淡薄,每回來,扔點禮物,待不到半小時便回城,提到的最多的也是她的姐姐。

於是,謝糖從小便知道,她那隨父母留在城裏的姐姐,特別優秀。

姐姐從小嗅覺靈敏,是烘焙美食方面的天才,以後謝氏酒店離不開姐姐。

而自己,一無是處,是個只會抱著橡皮筋坐在門檻,遲鈍得連草木香和花香都分不清的野丫頭。

十歲那年,外婆去世,謝糖終於被父母帶回城裏。

這十年間,謝父白手起家,終於在A市立穩腳跟,開起了一家紅火的酒店,家裏的經濟狀況也終於好轉,在市中心買了一套房,姐姐早在貴族學校讀了十二年的書,而現在,把自己接了回來。

臟兮兮的謝糖跟著父母走進那幢別墅的第一天,怯怯的,腳趾頭往後縮,恨不能鉆進地洞去。

她擡頭看向旋轉樓梯,那裏下來一個抱著精致的洋娃娃的女孩,正是她姐姐謝翩躚。

姐姐謝翩躚視線落在她發黃的涼鞋,與踩臟的腳趾上,皺起了眉。

*

姐妹倆在不同的環境中長大,一個是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一個是鄉下到處亂跑的野丫頭,可想而知,當然會水火不容,無法相處得好。

口角經常發生,甚至為一個玩具撕扯頭發的事情也發生過。謝糖在鄉下長大,習慣了抓蛐蛐爬樹,不是個服軟的性格。但每次爭執,也並非全是她的錯。

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分明都是父母的孩子,為什麽父母每次都偏向姐姐。

姐姐眼圈一紅,柔弱地咬著唇不說話,自己就變成了壞人,父母就心疼得不得了,罰自己禁閉或者不許吃飯。

時間長了,謝糖也意識到了父母的偏心,幹脆避著姐姐走。

惹不起便躲,她也沒那麽笨。

可是後來,外公留給自己的玉石卻因為姐姐的一句喜歡,也被拿走了。

不止是那一次,謝糖記不清自己被搶走多少東西了。

而令她印象最為深刻的,莫過於陸晝。

*

陸家是本市首富,比起勉強算是暴發戶的謝家,陸家的財力可謂只手遮天。陸晝是陸家的二少。

謝父謝母把姐姐送進那個貴族學校,一開始便存了讓他們美麗動人的大女兒結交上陸家人的心思,即便不是陸家人,那所學校還有很多其他權貴孩子。

陸晝眉眼漆黑,長得英俊,在學校裏跋扈行事,霸道自私,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張揚味道。

學校裏很多女生愛慕他,可根本沒機會結交。謝翩躚也不例外,她看到陸晝,眼睛發亮,腳步都邁不動了。

那個年紀的少年鋒芒畢露,總是惹眼,上一世的謝糖也很可笑的,會忍不住多偷看陸晝兩眼。

並且心底小鹿亂撞,耳根稍稍發紅。

不過她可從來沒抱期望,陸晝連自己美貌天才的姐姐都看不上,又怎麽會多看自己一眼。

自己只是活在姐姐光環籠罩之下的暗淡無光的影子。

直到那場海嘯。

十五歲那一年暑假,謝父有個合作要與陸家談,帶著一家人去了陸家的度假地,在那裏發生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那場變故誰也沒想到,大家都被沖散。

陸晝手臂被劃傷,最是危險,命懸一線之際,被謝糖發現,她咬牙將自己的救生衣脫下來,套在了昏迷的陸晝身上。兩人在海嘯中泡了數天,筋疲力盡,陸晝眼睛發炎,根本認不清她是誰,可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帶著笑意開了玩笑。

他說,碰過了她濕透的身體,大不了以後娶她。

謝糖明知這話只不過是玩笑,可那一瞬,仍然心跳飛快,兩天後,救援隊趕到,陸晝早已昏迷,謝糖仍撐著最後一口氣,竭盡全力,擡起虛弱的手指,將陸晝推向救援隊那邊。而她自己,被一個浪頭拍得昏了過去,之後在鹽澀的海水中不知泡了多久,醒來時,四肢幾乎都快萎縮。

之後數年,她一直都將那句玩笑話繾綣在心底。

……

可是後來。

後來,陸晝繼承陸家之後,前來提親時,看著的人不是她。要娶的人,也不是她。

那日,陰郁冷硬的陸總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淡淡道:“謝二小姐,請自重。”

謝糖才知道,姐姐冒領了自己的身份,陸晝在救援隊醒過來時,是姐姐在他身邊無微不至的精心照顧,所以他以為,是姐姐救了他。姐姐後來更是從自己口中撬出細節,一點點描述給陸晝聽,讓陸晝確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