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牽手

謝荀派遣的這份差使很是清閑, 然而單憑他們三個人,想要顧得首尾周全,委實太不容易——整個龍門鎮的鄉民都匯聚到此處, 雖則外面危機重重, 但人既然還好好活著,吃喝拉撒自然一樣都缺不了。

總不能,沒死在殺陣裏頭, 倒先把自己餓死了。

妙蕪站大廚房裏頭, 看著來來往往烏泱泱的人頭,和兩位師兄對視了一眼, 臉上均是一籌莫展。

謝闌試探著問道:“你們有人會……紙傀儡術嗎?”

謝苒道:“我倒是會。但我一次最多只能操控兩只紙傀儡, 可這也不夠啊。”

“那再去找少主要幾個人過來?”

“不可,”謝闌否定道,“此刻各家子弟均在布陣守陣, 定然抽不出多余的人手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起來,完全將妙蕪忘諸腦後。

畢竟妙蕪在書塾裏被分到的是丙字班,唯有術法和劍術皆墊底的弟子才會被分配到丙字班。因此他們壓根就沒指望過妙蕪。

他們兩個商討對策,妙蕪一時之間也插不上話,便有些氣悶。

她跑到廊廡下, 拿出謝荀給她的筆記,往後一直翻到最後幾頁,便看到紙傀儡術的符文和口訣。

“符文和口訣不難,看起來倒是需要分神同時操縱幾只紙傀儡比較難。”

妙蕪自言自語, 擡手摸了摸下巴。

手上的劍鐲藍光瑩瑩,妙蕪忍不住用指頭觸碰那凝結成環狀、默默流轉的劍氣,情難自禁地勾起嘴角。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歡喜什麽。就是覺得高興得很。

正站在東南方向屋脊上布陣的謝荀忽然停下,面上閃過一絲古怪之色。

謝謹問道:“琢玉,怎麽了?”

謝荀搖頭道無事。

謝謹是細致之人,他暗中細察謝荀神色,卻發現他眼角眉梢間均是掩飾不住的笑意,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從這位自小耿直得比筷子還直,對各路女兒家的愛慕均不屑一顧、一心只愛他那把飛劍的七弟眼中看出了一絲寵溺。

謝謹知道謝荀修習殺戮之劍,此劍道霸道異常,於心性上定然會有些妨礙。

七弟這等異常,莫不是受了血月的影響?

“琢玉,若是受了血月的影響,可請景元兄撫琴為你安神定心。”

謝荀奇怪地回望長兄,婉言拒絕:“大哥,我的心志,還沒脆弱到會被區區一輪血月影響。”

他說完,擡起手掌,一柄藍光湛湛的飛劍似苗葉破土,自他掌心徐徐鉆出,等到劍尖脫離掌心的那刻,飛劍忽然高高飛起,在天空中一劃為九。

謝荀手捏劍訣,破喝道:“定陣!”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的屋頂上亦劍光瑩然,數十柄飛劍騰空而起,虛空懸浮於法陣之上。貼在屋檐、梁柱上的符紙上爆發出耀目的金光,一層金光流璀的光罩徐徐展開,似一座巨大的穹頂覆壓在老宅上空,被眾多飛劍頂立起來。

金光陣結成,諸人不敢懈怠,便在原處就地打坐,手捏劍訣,靜待血雨降世。

謝謹和謝荀並肩而坐,朝天上看了一會,忽然遲疑地問道:“琢玉,我記得你的三思似乎是十柄?”

然而現在放出來定陣的只有九柄。

“唔……大哥莫不是記錯了?”

謝荀含糊其辭地支應過去。

等了五六個時辰,血月忽然被墨般的烏雲遮去,狂風驟起,須臾,血色的雨水似天河倒灌,滂沱落下,落到金光陣上,便似遇上一層金色的玻璃,碩大的雨珠打在光罩上,打出金色的光圈漣漪,一時間整個法陣上漣漪朵朵,仿佛盛開了無數金蓮。

血雨打在法陣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聽著悅耳,但這暴烈的雨勢卻著實叫人心驚。

妙蕪仰頭看到這番景象,饒是她知道大伯父一定會來解救龍門鎮,心中卻也不由生出一股擔憂。

萬一他們沒能等到人來,這血雨就先把老宅淹了怎麽辦?

妙蕪帶著這擔憂轉回大廚房內,只見廚房內十來個身高等同活人的紙人正有條不紊地安排食物的檢查和發放。

謝苒守著大廚房後的水井,謝闌便帶劍站在排隊領取食物的鄉民前頭,謹防有人鬧事。

妙蕪見大廚房內還算秩序井然,便提了個板凳坐在廊廡下,雙手捧臉,坐了一會,忽見幾個人影沿著遊廊走來,行在最前頭的是一領飄搖的藍衫。

洛淮懷抱一把七弦琴,行到近前,朝妙蕪微微笑道:“九姑娘。”

妙蕪站起來,道:“你們是來替各家子弟領取吃食的對嗎?”

王雁回人還遠著,聲音卻先到了。

“正是,不知謝九姑娘可準備齊全了?”

妙蕪道:“之前我和兩位師兄盤查過徐家的庫房,徐家存糧不多,要供養這麽多人,每日只能供應清粥,饅頭、餅子亦須定量,才能撐過幾日。還請諸位和自家子弟好生解釋下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