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大會

妙蕪看到這密集的四腳蛇, 只覺頭皮一麻。

她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睜開眼, 便見剛剛呼朋引伴的那只四腳蛇, 尾巴尖兒勾住桅杆,身子往前探,直直杵到她眼前, 搖頭晃腦道:“夫人, 夫人快隨我等前去與妖主相聚吧。”

妖主……

不用再作他想,妙蕪也知道這四腳蛇所說的必然是小堂兄。

她的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你們為什麽喚他……妖主?”

遊到船邊的幾只小四腳蛇操著一口娃娃音, 齊聲答復道:“狐仙廟主統禦天下萬妖, 即為我等之主。”

妙蕪怔住,過了會,眼淚不知不覺地順著面龐滑落。她有些慌亂地擡袖去擦, 卻不知為何越擦越多。

長久以來,她心裏一直隱隱有種預感。有些事情終究逃不過,可真到發生的那一刻,她又覺得一片惘然。

四腳蛇們見妙蕪忽然間哭起來,嚇得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個勸:“哎呀, 夫人你不要哭呀,要叫妖主知道我們把夫人您弄哭了,肯定會怪罪我們的。”

另外一條四腳蛇不知從哪裏摘了朵不知名的野花,以口銜住, 扭著身子遞上來:“夫人,看,這花兒多美啊,您不要難過了。”

妙蕪低頭,看見那只四腳蛇費力地爬到她膝上,抻著脖子把嘴裏的花遞到她手裏。

黃色的小絨花,宛如一只剛剛出生的幼鳥,花梗纖細。

妙蕪驀然想起,那時謝荀剛剛受完家法,她第一次去看他時,鬢旁簪的也是這樣的小絨花。

那時她坐在窗下裝睡,謝荀走過來看她,不小心被她發現了,當即臊得面紅耳赤。

妙蕪又忍不住流著淚笑了,接過那朵小絨花簪在鬢邊。

她站起來,對四腳蛇們說道:“帶我去找他吧。”

不管前路如何,他們終歸會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離。

一群四腳蛇聽到妙蕪這麽說,便圍簇在金船旁邊,推著金船,沿著河道往地宮外走。

中途碰上巡邏歸來的丁九,丁九一打眼,看見河裏滿滿都是四腳蛇,跟翻餃子似的,差點嚇得跳起來。

丁九不善言辭,突然多出一大群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夥伴,一時間簡直不知該如何應對。

還好這群四腳蛇都是自來熟,三言兩語間打聽出丁九出身桃源秘境,一只只都露出向往的神情。

“靈鑒夫人可是很厲害的大妖呢。”

如此剛出了地宮,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鐘聲從隔壁山頭傳來。

殷氏帝陵位於棲霞山的主峰三茅峰,而金陵會場鳳凰台則位於鳳翔峰,鳳翔峰山陰面所鎮壓的,即是前朝蕭氏所建的帝王墓。

而此刻,這輻射八方的悠遠鐘聲,正是從鳳翔峰上傳來。

四腳蛇們像是感應到什麽,紛紛躁動起來。

“妖主親臨鳳凰台,夫人,我們快去與妖主相聚吧。”

妙蕪面色微變,萬沒料到謝荀會來得這樣快。

這鐘聲是金陵大會開啟的象征。

這兩日她雖然逃出洛家,但因為金陵城封鎖太過嚴密,她和丁九始終無法破城而出。而洛小家主下令封鎖她出逃的消息,對外宣稱她病重,將金陵大會延期。

妙蕪本以為他們不會這麽快召開金陵大會,至少會等到找到她時再召開。畢竟有她在手,就相當於捏住了謝荀的軟肋,不怕謝荀不聽他們擺布。

可直到現在,妙蕪才發現自己想得太過簡單。

他們既然以她為誘餌逼謝荀自己來金陵,必然是布下了天羅地網。

在他們出地宮之前,金陵城顯然剛剛經歷過一場大雨。

現在驟雨初歇,遠山林木青翠,薄紗似的的白霧縈繞在山腰,風一吹,雲氣飄湧,稱得鳳凰台宛如仙境。

在那裊裊的霧氣之中,隱隱現出一座朱紅色的山門,流星一般往峰頂高台之上移去。

妙蕪遠遠眺到,當下無暇細想,立刻轉頭對丁九道:“小丁九,快!帶我去鳳凰台!快!”

丁九化出巨猿妖身,俯身將妙蕪扛上肩頭,朝鳳翔峰疾奔而去。

鳳凰台上,漢白玉鋪砌的廣場四周,插滿了仙門各家的家旗。旗幟招展,發出獵獵之聲。

忽地,峰頂的風驟然變得猛烈,這些旗幟全都被風力抻開,拉得筆直,似乎下一刻就會被狂風卷走。

然而下一刻,立刻有小弟子迎到家旗下,雙手抱住旗杆,定住家旗。

謝謹穩住謝家的碧桃花旗後,不由擡頭朝前方望了一眼,只見家主謝漣、父親謝泫,還有三叔謝玉郎皆正襟危坐,面色緊繃。

四周響起一片抽刀拔劍的聲音,人人都祭出飛劍法寶,卻並未直接出手,而是按捺不動,靜待那蕭氏余孽入彀。

謝漣擡起右手,指尖微動,似是想召出飛劍,但過了會,他又不著痕跡地放下手。

這位江南仙門之首的家主,在這個各家同仇敵愾的場合,竟然沒有祭出自己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