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正文完)

素日熱鬧的金陵街頭, 此刻一片清冷。

白門橋上,身著金鱗袍的洛家弟子們聯手布下驅魔法陣,另有一行人馬護送老弱幼小進入洛宅避難。

黑雲壓城, 白色的鬼影在白門橋兩邊來回飛躥, 伺機而動,一旦發現有人脫離洛家弟子的保護,便發出尖銳的嘯聲, 成群結隊地撲上去, 如惡獸奪食。

片刻之後,呼嘯而走, 方才被纏住的人已變作一具僵挺的屍體。

這兇殘的情景叫人看了肝膽俱顫, 有個被母親抱在懷裏的女童嚇得放聲大哭。

女童的哭聲引得鬼影騷亂,紛紛往白門橋這邊的結界撞過來。

女童更是嚇得瑟瑟發抖,哭到抽噎, 蜷縮在母親懷中不敢擡頭。

正在此時,忽然聽聞橋下傳來一聲男子清喝:“金甲巨神,速覆吾身!”

一尊金光流璀的金甲巨神拔地而起,隨著男子往前踏出一步,沖到白門橋上,張開雙臂, 輕柔地將那對受到驚嚇的母女護在身下。

金甲巨神身上銀蝶環繞,那些鬼影一觸及本命銀蝶,便似撲火的飛蛾,瞬間化為一縷黑煙飄散。

女童從母親懷中擡起頭, 睜著一雙淚光朦朧的眼睛看向那尊威風凜凜的金甲巨神,瞬間被震撼得忘了哭泣。

幾個負責護持結界的洛家弟子說道:“快,快進到宅子裏去。”

抱著孩子的女人才恍然回神,低聲道了句謝,抱起孩子匆匆走向洛家宅邸。

謝謹回頭朝鳳翔峰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父親隨大伯父一同進入帝王墓,卻勒令自己必須回到金陵城中除魔衛道,其間用意,不言而喻——父親想必已做好有去無回的打算,卻仍舊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

謝謹不覺酸澀,慢步走上白門橋。

橋上的洛家弟子紛紛同他見禮:“謝大公子。”

謝謹道:“我來助你們。”

白門橋下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聲略顯驚喜的呼喚。

“謝大公子!”

謝謹回首,看見一位高挑矯健的紫衣姑娘,持劍殺滅路上遊蕩的鬼影,朝他奔了過來。

這幾日仙門百家齊聚洛家,唯有金陵小段家未曾出席。

謝謹隱有耳聞,聽說段紅昭因妙蕪之事與小段家主起了爭執,小段家主一怒之下將女兒關了起來。

現如今金陵城怨氣沖天,鬼魅橫行,段紅昭這是……

被小段家主放出來了?

段紅昭一路殺到白門橋上,收起飛劍,與謝謹並肩而立,同眾人一起守護起這片結界。

謝謹忽然回想起在富春山家塾的那段時光,心間幾多感慨。

驀地,他聽見段紅昭問:“謝大公子,他們……現在何處?”

謝謹不自覺地擡頭,望向帝王墓所在的方向。

段紅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知不覺間淚盈於睫。

*

寒風卷過墓道,在滿地橫倒的佛像之間吹拂碰撞,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妙蕪踏過被打倒的石佛,穿過墓道,從坍塌了半邊的墓門進入。

初時通道逼仄,過了一會,地勢陡然下陷,穿過狹窄的石壁,眼前霍然開朗。

妙蕪低頭看了眼手上的劍鐲,淺藍色的幽光在黑暗中一閃一滅。

這令妙蕪心下稍安,劍鐲如此,謝荀必在附近。

妙蕪朝四周望了眼,只見兩壁盡是十幾丈高的石壁,石壁上石窟密布,層層疊疊,有如蜂巢,滿天神佛都垂著慈悲的眼,漠然地俯視著大地。

妙蕪掃了那些佛像一眼,便覺那些佛像神容詭異,隱含殺機,恐怕與剛剛被她斬倒的那些石佛一樣,都有惑人心智之效。

妙蕪連忙收回視線,不敢多看。

可耳邊卻忽然傳來幽幽的梵音吟唱,仿佛千萬佛陀齊開寶壇,木魚的敲擊聲一聲一聲地沖擊著妙蕪的耳膜。

篤,篤,篤,篤。

妙蕪的腳步不知不覺轉了方向,朝一處石窟走去。

等到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此刻正置身於一處石洞。

妙蕪高舉右手,借著劍鐲的微光,隱約看見前方洞壁上似有兩具屍骨貼墻而坐,緊緊相擁。

妙蕪心知那聲音迷惑自己來此,必然有所圖謀。

此情此景,應該立刻退出去才對。

可當她辨認出擁抱在一起的屍骨是一對男女之時,心中忽然想起兔妖說,蕭恨春假意要將蕭鈿兒的孩子拋入帝王墓,逼得蕭鈿兒和陸修緣來救孩子。蕭鈿兒和陸修緣進入帝王墓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帝王墓雖為結界所封,可年年都有覬覦墓中法寶的人入內窺探,每年葬身墓中的亦不在少數。

可此刻妙蕪心中卻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忍不住擡腳往屍骨的方向走去。

走近了,便發現屍骨上掛著零星布料,因為時日久遠,這兩具屍體早已化為白骨,身上的衣物也早已風化,難以辨認。

妙蕪伸出手,堪堪碰到屍骨,便覺指尖一麻,似有一股電流躥入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