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陸家爸陸爸(第4/5頁)

村子裏外無人識貨,要是能阿汀探頭看看,多半能認出它,進而猜出它的來頭。

可惜她沒看見。

這輛金貴的私家車就這樣光明正大沖進日暮村,停到她家院子門口。車門打開,走下半頭白發的五十歲老人。

劍眉冷目,不怒而威。

*

動物是有直覺的,敵人就是敵人,威脅就是威脅,不論種族與年齡。

因而在陌生老人走近門口的刹那,打盹的貓驟然驚醒。正在糾結六年級數學題的陸珣,拿眼角余光掃他一眼,復又漫不經心地垂下眼皮,鉛筆尖在紙張上滑動。

“陸珣。”

他念出他的名字,他感受到其中的輕蔑。

“陸京佑。”

他再念出自己的名字,猶如高高在上的施舍。

姓陸。

同源血脈之間常常共用姓氏,但有的時候,同姓的仇敵手段更為狠辣。這是陸珣目睹‘分家’後的領悟,後者大約符合,他與其他姓陸的化不開的仇恨。

“我進去。”陸京佑淡淡問:“還是你出來?”

來到別人的地盤而不收斂,便叫做挑釁。

陸珣厭惡他這得意忘形的模樣,沒由來的厭惡。

或許阿香日以繼夜的咒罵是有效的,她曾經癲狂念過‘陸京佑’的名字,又打又罵數十載,終於把她的恨傳給他一半。

就藏在骨血裏,洶湧澎湃。

他慢慢站起來了。放下手中削尖的鉛筆,合上陳舊的算術本,貓跳上他的肩膀,把宋家小屋的門扉掩上。免得它無辜受累。

戰場設在隔壁,那裏落過無數血淚,也許殘留著阿香的絲絲魂魄。

陸珣帶貓走進去,陸京佑揮開下屬,也踏進去。

他比陸珣更不喜歡日光,便反手蓋上門,將它阻隔在外頭。任由陰冷逐漸降臨,陳年累積的黑暗迎面撲來,像一片急著溺死人的深海。

雨在外面下。

陸京佑上下打量這所謂的兒子,本以為是條肮臟的性命,沒想到有幾分狂妄與鋒利。這兩樣是他少年成事的資本,在親生兒女中罕有傳承,偏生在野小子身上。

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怪可笑的。

眼前模糊閃過實習小護士的面貌,陸京佑微提唇角,掛上諷刺的笑。旋即打破寂靜:“既然你知道我,別的我就不說了。”

他穿著合體的中山裝,灰調,打口袋裏拿出一張紙,不緊不慢攤在桌面上。

陸珣遠遠站著,沒有丁點的好奇,不打算湊上去一探究竟。這點也像年輕時候的他。

“這個。”

陸京佑用指腹點了點輕飄飄的紙張:“仁和堂的轉讓契約。”

什麽破玩意兒?

關我屁事。

陸珣黃澄澄地瞪他,眉眼間帶著兇狠。

相對稚嫩的兇狠。

“河頭的中藥鋪子,我買了。”

陸京佑笑裏帶著惡意,說不明白沖著誰。究竟是自作多情糾纏不放的女子阿香,還是他大半輩子裏獨獨的汙點幺子?抑或是,突發重病死不瞑目的妻子?

無論沖著誰,眼前只剩下這個毛頭小子了。

他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說:“現在是我的鋪子,我說了算,有過的契約再不做效。意思就是,以後誰都能用草藥換錢,只有收養你的宋……”

陸珣眸中兇光乍現,猛然躥了過來。

陸京佑機警躲閃,面龐被尖利的指甲劃過,細細的縫中溢出血珠。

“將……陸老先生!”

外頭小士兵忙不叠推開門,“您沒事吧?”

“出去。”

“啊?可是……”

“出去!”

呵斥猶如重鐵壓在心上,初出茅廬的小士兵不敢反抗這份威壓,手忙腳亂退出去,把場地重還給這對父子。

微弱的血腥味散在空氣裏。

陸京佑抹過臉頰,隱約瞧見紅色。他定定看了片刻,笑容一點點的沉斂下來,發現桌上那張契約,已經被陸珣撕得粉碎。

“沒用的。”

他說:“宋家別想再賣半根草藥。”

話音剛落,天邊濃雲乍破,大雨傾盆而下。

屋裏冷起來,他們也打起來了。

一邊是在真正戰場上翻滾過無數回的軍人,肩上的勛章由鮮血性命凝聚而成。他老了,但還沒廢,招式絕不花哨,招招老辣而致命;

而毛頭小子生長於原始的掠奪,熱愛廝殺,一股子沖勁流過四肢百骸,在身體裏橫沖直撞。

他們分別存著怒氣,分別深深厭惡,爭鋒相對,誰也不肯落下半點氣勢。心跳聲變得迅猛,又變得緩慢沉重。

不管你的血還是我的血,總歸是父子的血混合在一塊兒,溶於瓦縫間漏下的水裏。

就公平角度而言,勝者是陸珣。

年輕小子的攻擊充滿野性、率性,強而有力。人生裏沒有謙讓,更沒有倫理,能夠眨也不眨地踹上老人的胸膛,將他踢在門板上,跌在小士兵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