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渣皇姐夫請求饒

夕陽已下, 不知何時,一輪彎月上了枝頭。

窗棱下, 一片銀霜。皎月站了起來,赤著足,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就像是月下的仙子, 輕靈而絕艷,纖素的手緩緩撫上他的臉頰。這一次, 肖瑾沒有躲, 甚至略低了頭,好叫她不那麽吃力。

皎月一點一點地撕開了肖瑾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他原本的面貌。

肖瑾的心, 也在這一頓一頓的動作中,如同繃直的弦一般, 越來越緊。他目光直直地盯著她, 她的臉色淡然冷靜,好似撕開的不是人皮面具, 而只是隨意的一張紙、一束絹似的。

直到他露出全部的真容,她的臉色也沒有變幻一下。肖瑾心裏竟湧起本該如此的念頭,那個嬌弱無助的她, 果然是她的偽裝啊。冷靜而聰穎,淡然而篤定,好像什麽事都盡在掌握,這才是真正的她嗎?

經歷過家族覆滅的痛苦,經歷過如螻蟻般偷生的絕望, 她就像是一株頑強的蘭花,經歷過風雨的洗刷,更加明艷地綻放著自己的美麗。

這份美麗,是用失去血親的痛苦來澆灌,用流放北關的絕望來孕育,用以身侍人的屈辱來滋養。

此刻的肖瑾終於明白,她並非可憐的小白兔,而是狡猾的小狐狸,可是他卻更加心疼她,甚至慶幸她並非真的那麽弱小無依。

她本該可以做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每次操心的不過是今日穿什麽衣裳、明日戴什麽花。如今的聰慧、勇敢、決斷,全都是逼不得已。

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還好……還好她夠聰明,夠勇敢,夠決斷,這才保護了自己,讓他能夠遇到她啊。哪怕她確實利用自己離開北關,那又怎麽樣呢?若非他心甘情願,誰又使喚得動他呢?

是啊,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啊。

肖瑾心中萬般心思轉瞬即逝,最終凝為一句“心甘情願”。他看著她,她目光看似涼薄,然而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滄桑與疲倦,看著她臉上似嘲似悲的神情,肖瑾心中不由一痛。

她這般年紀的花季少女,緣何會歷經這些?最終的源頭……不還是他嗎?!

想到這裏,肖瑾幾乎喘不過氣。

“我……我不是有意隱瞞你。”肖瑾最終還是艱難地開口,“實在是……情非得已。”

皎月諷刺地一笑:“呵,情非得已?”

她此刻,冷若冰霜。肖瑾見她站在月光之下,仿佛是要羽化登仙而去,一股失去她的恐懼緊緊拽住了他的心,肖瑾忙不叠地抓住她的手,這樣心裏才安定一些:“我……我真的是不得已……”

皎月卻譏諷一笑,冷冷甩脫:“不得已?那您倒是說說,您是怎麽個不得已法。”

面對皎月咄咄逼人的質問,肖瑾頓時語塞。他該怎麽解釋?說出真相,毫無疑問,她會恨自己入骨。再次隱瞞?除非他能一輩子不露餡,否則……等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知道自己又欺騙了她,以她性格之剛烈,恐怕就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吧?

思前想後,肖瑾一咬牙,二者擇其一,還是決定坦白。

“我可以解釋的……但是你……你可以答應我,不要生氣嗎?”肖瑾小心翼翼地看著她,那模樣,不似一個叱咤風雲的帝王,反倒像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

因為在乎,所以才會變得瞻前顧後。在遇到她之前,肖瑾做什麽事都隨心所欲,他是天下之主,就連登基都沒遇到什麽阻礙,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值得他費心的呢?

直到遇到了她。

就好像是老天看不下去他如此順風順水,非要派個人讓他知道人生之艱,於是她來了。

他還接得心甘情願。

“我……我當初易容去北關,是因為形勢所逼。”肖瑾斟酌著開口,“我並未想過會在北關遇到你。”

皎月淡淡勾唇,輕“嗯”了一聲。肖瑾心頭卻並沒有放松,反倒更加緊張。

就像是暴雨來臨前的平靜,她越是淡然,他便越覺得之後的風暴越會可怕。可是,這些風雨,他是躲不了的。

那就只能,迎難而上。

“我姓肖。”肖瑾再次艱澀地開口,目光緊盯著皎月,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皎月皺著眉,似乎沒想起來姓肖有什麽問題。肖姓是國姓,但是尋常宗室也不少,京城裏一棍子下去,可能打到三五個姓肖的。

肖瑾知道自己說得不夠明白,只好狠著心又加了一句:“燕王肖玨……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這便已經說得夠清楚的了。

世人皆知,先帝與太後只有二子,一為花名在外的燕王殿下,另一位便是當今聖上。

當今天子,她姐姐的夫君,她本該叫一聲姐夫的人,卻判了柳家流放之罪。柳家覆滅,正是他的手筆。

肖瑾說完這句後,便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看著皎月。皎月的目光先是一怔,緊接著便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蒼涼而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