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摸魚兒(二)

“怎麽……”

何慶反應過來忙回頭去看皇帝,皇帝施展開手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坐在榻上,目光只落於書面兒,連個眼風都沒有掃過來。

何慶回想著,他將才說的什麽來著,哦,把“人”帶出打十板子。

所以竟又是這倒黴的王姑娘惹了主子爺嗎?

他突然想通了,為什麽張得通要他聽著裏面的動靜。這兩個人也許是命裏犯了沖吧,第一面兒,主子爺把人家姑娘差點燙破相,第二面,這姑娘害的皇帝貼了一個月的膏藥。這第三面兒……怎麽得了哦。

“來,過來。”

他硬著頭皮把王疏月往外頭帶,皇帝的規矩,挨板子的人是不可求饒的,否則打得更多。所以何慶生怕王疏月開口,只管拉著她往外走。王疏月的衣擺卻不知什麽時候勾在了一只書立上,被何慶一扯拽,竟“刺啦”一聲劃拉開來。

何慶嚇得心臟都要停了。

皇帝口中“嘶”地吸了一口氣,這一聲逼酸了他的牙。

“放……”

他放下書,“放肆”的“肆”字還沒出口,卻見那人竟堂而皇之地蹲在書架前去解勾在書立上的衣擺,身形有些眼熟,顯然不是春環。

她那姿勢很不規矩,背對著皇帝,勾著的地方低,她便一只腿半跪,腰佝僂得厲害,後來為了瞧清楚症結處,整個身子都低伏了下去。

何慶嚇得不行,怕皇帝要加責,忙斥她道:“磨蹭什麽,趕緊跟著出去領板子。”

王疏月心裏很是無奈,雖然她還不知道為什麽頭一次當差就要挨板子,但她也不是故意磨蹭。板子要挨,但也得把這處糾纏解開再去吧。想著,她竟也沒應何慶的話,專心與對付那書立。書立是木制的,年生久了,裂了一絲縫,衣擺正嵌在那縫裏,十分不易扯出。

何慶只恨皇帝面前使不利刃,不然他真想拿把剪子來替王疏月剪一剪子。

皇帝眯眼看著那狼狽的背影,漸漸得也看出了點意思。

“王疏月。”

何慶心頭一顫,一回頭卻見皇帝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這邊王疏月聽著背後這毫無情緒的一聲,忙丟開手跪直身子,但那處牽扯著,她轉不過身,只好仍是拿背對著皇帝,朝著書架磕了個頭。

“奴才在。”

皇帝低頭往她手邊看了一眼,這女人也是用了力的,奈何春綢被勾破了,卡入了木紋裏去了,任憑她勒紅了手掌也沒能扯出來。

皇帝往書架前走了幾步,彎腰一把握住那半截子衣擺,向上一提,一下子便把那半截子扯斷了。這利落的一聲,別說何慶嚇得跪在了地上,連慌張張從外面進來的張得通都跪在了門口。

皇帝直起身,理整袖口,又拍了拍手。

“你轉得過來?”

“是,轉得過來。”

王疏月不敢起來,就這麽跪著挪回身,伏低道“奴才知罪。”

皇帝笑了一聲:“對,你愛說這句話,知罪,知罪。朕看你是豹子膽,說完知罪,心裏頭僥卻幸得很。面上懼,心裏悍,骨頭又軟。”

他說著,把手上書拋給何慶。

自己回身走到榻上坐下。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坐似乎又把好了個把月的腰疼扯回來了。他解下手腕上的翡翠盤珠,擱在榻幾上,反手過去摁了摁之前的扭傷處,這會兒又覺得像不疼。

皇帝悻悻然地收回手。

將才那一下,多半是見了這不知規矩的女人,給氣的。

敬事房的太監在外頭備好了板子,預備著進來回話,卻見張得通跪在門口。裏面的人也都是跪著不出聲,到不敢貿然進去,躬身在張得通耳邊問道:“張公公,這會兒萬歲爺是什麽意思呀。要不。您給請個話?”

張得通白了他一眼,給了個手勢讓人滾。

那人忙縮頭退了出去。

“你入南書房,是誰的意思。”

他這麽問,其實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在裏面。

內務府敢這麽挑人,一定在太後那裏得了明白話。太後從前就喜歡往他面前薦女子,但都是蒙古旗的人,他不喜歡,也不能說什麽,可這個王疏月是怎麽回事,他才辦了老十一,他的‘側福晉’就補了南書房,太後是來惡心他的嗎?

“是內務府的意思。”

好得很,她也真能周全,連太後的名義都不提。

皇帝以為這就完了,誰知她後頭還跟了一句。

“內務府的人來奴才家時,跟奴才說了的,主子爺的意思才是內務府的意思,讓奴才千萬要記著主子爺的恩典。好生伺候。”

皇帝真的是被氣得腰疼。

“哦,你還知道要記朕的恩典。王疏月,你既已在南書房當差,連答應都不會?”

“回萬歲爺的話,奴才會,但萬歲爺喚的是春姑姑,奴才學了規矩的,不能胡亂答應,否則就是在主子面前輕狂搶臉,要挨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