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浣溪沙(三)

皇帝哂道:“聽懂說什麽?就奉承。”

張得通垂著眼,“奴才是蠢貨,哪裏聽得懂,但和主兒雅,這奴才呀,看得出來。”

皇帝沒再說什麽,何慶等人進來,七手八腳地掛的掛玉佩,系玉鉤的系玉鉤。

王疏月靜靜地靠在椅榻上看著這些皇帝的近侍和尚衣監的太監們在西暖閣進進出出。

皇帝今兒穿的是一身褐紅色的常服,腰上系著漢白玉帶,下懸幹青種翡翠雕龍紋玉佩。別說,這人一認真收拾起來還真是人模狗樣的。

但這一通真的是足足折騰了半盞茶的時辰。

皇帝穿好一身,揮手讓張得通這些人退出去候著,自個走到王疏月的榻前,他原本想和她說藏拙軒的事,但張得通那麽一打岔,他這一時又沒想起。

王疏月靠在榻上,擡頭向皇帝望去。

她的頭發散在肩頭,眼眶有些發青,卻氤氳著水氣兒。那月白色的寢衣衫子襯得人十分柔順。

昨夜裏熄了燈,皇帝沒有仔細看她穿寢衣的模樣。

如今她這樣安安靜靜地靠在榻上,如軟的衣緞子貼著她那把收瘦弱的骨頭,面色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病容,越發憔悴可憐,像一個被剝得一無所有的人,孤零零地在那兒等著他。

一絲微微發潤的碎發落在額頭上。楚楚動人。

鬼使神差。

皇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拂她額前的碎發。

馬蹄袖口繡著張揚五爪的金龍,袖口中的那只手骨骼清瘦。

王疏月不敢避,但那手指觸碰到她額頭時間,她還是忍不住全身一顫。皇帝捏了捏自個食指拇指,竟有些潮,再細看時,才發覺她額頭在冒冷汗。

“你怎麽了。”

王疏月將身子往被中縮了縮。

將才還不那麽難受,這會兒小腹竟疼得她忍不住發抖。

“沒事。”

她自己感覺到應該是月信至了。

她在家中就時常受經水不利的困擾,有時甚至疼得動彈不得。這一會回的信期比往常提前了不少,加上昨夜被這位爺撩在被子外面凍了一晚上,這會兒竟有些要命了。如今就怕這傻皇帝要掀了她的被子,若叫他看見了,這大不敬的罪自個就擔定了。

想著,只想趕緊把這位爺攆出去。

“主子去吧。奴才躺會兒就好。”

皇帝哪裏知道女人身上的那些事,今日程英引了吏部擬定外放的官員來覲見,並耽擱不得。但見她的模樣著實不好,便朝外道:“張得通,進來。”

張得通忙推門進來,在地罩外立著應道:

“奴才在。”

皇帝轉身往外面走,一面走一面道:“傳周太醫來給她看看。”

張得通跟著皇帝邊走邊往後瞧:“喲,和主兒怎麽了,將才瞧著還好好的。”

皇帝沒應他,又添了一句:“太醫看了就讓她歇著,皇後和皇額娘那兒不要去了。”

說著,已經走過了翊坤宮門前的地屏。何慶正候在那兒,想說什麽什麽又不敢開口。

皇帝上輦,低頭看了何慶一眼:“張了嘴,就吐出來。”

何慶嚇了一跳,只得硬著頭皮道:“萬歲爺,奴才想說,和主兒怕是昨夜讓您給凍著了。”

張得通是被何慶這這一句話給駭住了。

擡頭瞄了眼坐在輦上皇帝,果見他沉了臉。

“張得通,申斥她!”

張得通一愣,是皇帝害得人家姑娘生了病,怎麽還申斥起來了。

“是。萬歲爺,申斥和主兒什麽。”

皇帝憤然道:“你就問她王疏月,她是悶葫蘆嗎?朕好言跟她說了,她是朕的妃子,不是南書房的奴才,在朕面前,該出聲就出聲,她到好,一是不肯改口,二是悶著裝啞巴,她在跟朕別扭什麽!若不念朕的恩典,就不要糟蹋朕給她的地方!”

皇帝這通話說得又急又快。

張得通不敢耽擱,應聲就要走。

又被皇帝一聲“回來!”給拽了回去。

“萬歲爺還有什麽吩咐。”

皇帝稍平下聲:“別讓她跪著,給朕站著聽。”

張得通和何慶對視了一眼,何慶拼命地把腦袋往底下縮,實則是忍不住要笑出來了。

好嘛,這位爺明明是心疼了,就不能把身段子放下來好好和王疏月講嗎?張得通揉了揉太陽穴,心想也是那和主兒性兒好,才能受得住這份恩,換成春環,成妃這些人,估計又得尋死覓活了。

翊坤宮這邊,善兒正服侍王疏月起身。

敬事房的人候在外面,等著問詢寫档。

原本皇帝和嬪妃們行事的時候,他們多該在外面守著的,但昨夜那事皇帝縱了回性,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只得一早來翊坤宮候著。

張得通從地屏後面繞進來。敬事房的人忙上前來打千。

張得通看了他一眼:“走吧,杵得跟根棍子似的,和主兒身子不爽快,你們瞎惹什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