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2/3頁)

廖無言在心中暗嘆一回,認真考教了學問,心情越發復雜,“你很好,不知師承何處?”

祝溪垂首行禮,“家貧無以學,不過偷偷去私塾外面聽講罷了。”

廖無言盯著他的發心看了許久,“你天分之高,實屬罕見,萬望修正自身,秉持君子之名,行君子之事。”

祝溪躬身作揖,瞧不出什麽異樣,“謝大人教誨。”

廖無言又看了他幾眼,擺擺手,對龐牧道:“枯坐無趣,不如賞些歌舞。”

這裏是個四面環水的回字形所在,龐牧等人端坐主席,正中一個四方舞台,周圍則是可以擺宴的寬敞回廊,那些舉子們便都分散坐在對面和左右兩側。

不多時,絲竹聲起,兩排穿紅著綠的歌姬、舞女從兩側連廊翩然上台,俱都帶著面紗,越發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眾人才轉了個圈,便朝主席這邊盈盈下拜。

剛還泰然自若的祝溪看清中間抱著琵琶那人時,臉上血色瞬間褪的幹幹凈凈。

而那人也很快發現了祝溪,雙眼圓睜,整個人僵在當場,若非旁邊樂妓拉扯,只怕都要忘了起身。

一時樂聲起,中間那名抱琵琶的樂妓卻漸漸紅了眼眶,滴下淚來,引得一眾舉子不明所以,議論紛紛。

“這大好日子,實在令人不快,”龐牧的聲音悠悠響起,“不如將人拖出去砍了,任澤,你以為如何?”

神情恍惚的祝溪才要本能的開口說不可,突然腦中警鈴大震,身上刷的出了一層冷汗。

壞了。

龐牧一雙虎目筆直看過來,無形的壓力幾乎讓他落荒而逃,“任澤,生母在前,不敢相認麽?”

祝溪腦中轟然炸開一片,周圍一切喧囂仿佛都離他遠去,只聽一個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道:“大人怕是認錯人了。”

“認沒認錯,沒人比你更清楚。”

祝溪沉默片刻,忽然笑著行了一禮,眼中滿是譏誚,“大人英名在外,斷案如神,想必比這世上所有人都更明白,做事要講證據。”

他這綿裏藏針的回擊令眾人啞然。

絲竹聲兀自回蕩在耳邊,舉子們正推杯換盞,吟詩作對漸入佳境,這裏卻安靜的嚇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龐牧又問道:“聽聞方家有一才女,閨名梨慧,你可識得她?”

祝溪刷的擡頭看過來,從容的笑蕩然無存,眼中急劇翻滾著包含了憤怒、震驚和痛苦的復雜情緒。

“若她還在世,本官倒是可以替你們保個大媒,郎才女貌,也算一段佳話。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因為她早在兩年前就死了。”龐牧面無表情的說著殘忍的話,“她死的很慘。據說下葬時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好皮好肉……”

他每說一句,祝溪的拳頭就攥緊一點,最後猶如無法承受一般,渾身顫抖。

“學生,學生膽小如鼠,”他面無人色語速飛快道,“聽了這些只覺頭暈目眩,就不留在這裏敗興了,學生告辭,改日再登門拜訪!”

說罷,轉身就走。

“子澈!”衛藍拔腿去追,走了幾步就被廖無言叫住,急得直跺腳,“先生!”

廖無言皺眉不語,還是龐牧朝他一擺手,“去吧。”

衛藍如蒙大赦,一揖到地,飛奔而去。

見廖無言面露不虞,龐牧嘆道:“青空是個實誠孩子,叫他對好友撒謊已十分難受,如今再不許他去,豈非叫他抱憾終身?”

之前衛藍中了秀才,廖無言就親自替他賜了字,青空,乃是願他余生晴空萬裏無憂煩的意思。

廖無言煩躁道:“君子以誠相待,他身份不清,動機不明,算什麽好友!”

——

那邊祝溪疾走如飛,衛藍在後面追了許久,若非仗著路熟,早給他跑了。

“子澈!你且,你且稍住,我有話說!”

久追不上的衛藍崩潰大喊,下一刻見祝溪竟真的停在一顆大松樹旁邊,不由喜出望外,再次加快腳步。

“君子立於世,”祝溪忽幽幽道,“當如這青松蒼翠,雪壓不折,此生不改。”

說著,他轉過臉來,看向衛藍,淒然一笑,“青空,我非君子。”

衛藍幾乎忘了喘氣,只覺得他笑容中藏著無數悲傷,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

“我,我也非君子,”衛藍急急忙忙道,“我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沒同你說。”

祝溪微怔,眼底飛快的劃過一抹溫暖,不過馬上就隱匿不見了。

誰也沒有證據,誰也不能拿他怎麽樣,壓抑多年的苦楚在胸腔內劇烈翻騰,祝溪狠狠喘了幾口氣,突然想要一吐為快。

“我四歲啟蒙,自幼飽讀詩書,才學見識勝過那些迂人千百倍!卻沒人肯給我一個機會!”

“青空,你知道麽,我連與人爭搶的機會都沒有!”

“天道不公,賜我紅顏知己,卻又狠心收回!我不知她在暗中替我奔走……我欲為她討個公道,卻被打的幾天下不得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