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據說公子顏如玉

李書生流民一個, 前些年顛沛流離,獨自一人孤苦, 亦不曾注重這些身外之物, 縱有些銀錢也散了去,哪有積蓄。

苗氏看不得(除了自己以外的)別人欺負李書生, 立時出聲道:“我有嫁妝,我們何愁生計……”

話一出口,看到阿田面紗後的隱約笑容, 她就知道要糟。

李書生朝她笑了笑,沒有生氣,只是認真道:“阿苗,我也想憑自己努力讓你過上更好的日子,就讓我試試?”

他這樣懇求, 苗氏如何能夠不許。李書生握著她的手, 二人脈脈含情, 直看得阿田無言,嶽欣然啞然失笑,李書生才戀戀不舍與苗氏分開, 轉頭說起正事。

李書生同阿田道:“我這裏有幾個本子的想法,你可以挑選一二, 我準備親事之外可以開始寫起來, 然後要如何分成呢?”

阿田利索把方案一二三來,最短期的自然是按本子來賣,但阿田更希望茶鋪同李書生長期合作, 成為茶鋪專屬的駐場話本大家,待遇上自然是有區別的啊!

一個是要養家糊口的,一個是要大展拳腳的,倒是一拍即合,叫嶽欣然不由好笑。

看著李書生認真同阿田商議,苗氏走過來,朝嶽欣然嗔道:“你教的好婢女。”

嶽欣然卻正色道:“大嫂,如今她可不是我的婢女了,乃是田掌櫃。”

苗氏一怔,再看阿田,又看嶽欣然,不由由衷欽佩:“你呀……真是一貫的好胸襟。”

這茶鋪明顯是好大一盤棋,說讓阿田掌舵,竟然真的全都交給她了。一般男兒,也做不到這樣。

然後苗氏伸手輕輕撫了撫嶽欣然的頭發,將她攬在懷裏,卻忽地漸漸淚盈於睫,為嶽欣然所有的周全安排,自己的親事、甚至包括李書生的前程,更為自己下半生的命運轉折,她沒有說什麽感謝與不舍,可她知道嶽欣然全都明白。

嶽欣然只玩笑道:“新嫁娘,再哭就不美啦。”

苗氏一點她額頭,好半晌才輕聲道:“阿嶽,你這樣聰慧,有時叫我高興慶幸,又不免擔憂。”

她的目光那樣包容又溫柔,看著嶽欣然,同看著自己的孩子亦沒有什麽分別,只是細細分說道:“你看我這一生,孤寂二十余載,看起來時光是一樣,可現在尋了一個歸宿,每日有人相伴,光陰終是不同的,有人知冷熱,有人共喜憂,阿嶽,這是不同的。哪怕知道天地有盡人皆一死,卻也再不會害怕。”

嶽欣然聽著,沒有說話。

苗氏攬著她,仔細端凝她的眉目,神采飛揚光華內蘊,就是她生平所見魏京那些世家傾一族之力培養出來的嫡脈公子,說是芝蘭玉樹,若叫苗氏看來,在這樣的年紀,也是比不上她家阿嶽的半分光彩。

然後,她嘆氣道:“阿嶽,你同我說實話,那個馬夫,你是怎麽打算的?先前我們托人打探過了,他在西域名聲響亮,不是一般的人物,此來益州,還不知有怎生目的……你早就知曉,只是想同他周旋一二嗎?”

這個問題,窗外有人的耳朵高高豎了起來,他也想知道,先前他本想同阿嶽好生解釋的,卻偏偏出了大嫂這档子事,阿嶽一直忙碌到現在,他手頭還有其他線索在追查,竟再沒有機會獨處。

阿孛都日看不到裏面嶽欣然的神情,只聽苗氏又問:“……還是你真的瞧上了他?可這樣的人,來歷不明,行蹤不定,西域那般遙遠,怎好托付終身?”

卻終於聽到嶽欣然開口,是一貫的波瀾不驚:“我為什麽一定要對誰托付終身呢?我的一生,有自己負責,不需要托付任何人。”

這句話,換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驚世駭俗,更會叫人覺得不自量力,可偏偏嶽欣然說來,順理成章,無比有說服力。

苗氏莞爾:“可那馬夫算什麽?你是認真的,還是一時戲耍?”

你們二人共乘一騎,遊玩過那許多地方,家中可全部是知道的,如果說只是與他周旋,也未免太過投入;或若要說認真,苗氏一時竟不知,嶽欣然認真起來會是何種模樣,可是這般沒名沒份的,終不是事。哪怕到她這樣的年紀,尋到良人也還是想安定下來,卻不知阿嶽到底是何想法。

這一次,嶽欣然居然久久沒有出聲,很久,久到連阿孛都日都開始猶疑之時,才聽到那個清越的聲音坦然道:“我現在還不知道。”

苗氏再次不知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可嶽欣然神情間若有所思,並非是在敷衍,可見她現在是真的沒有拿定主意,一時間,苗氏又覺納罕,放在旁人身上,猶豫遲疑都是正常,可在阿嶽身上,多稀奇呀。

聽到這樣的回答,阿孛都日卻在窗外倏然一笑,像是在荒灘上拾到了他人難識的珍寶。

嶽欣然出來時,他大踏步迎過來,雙目燦若星辰道:“阿嶽,我上次說過,此心此意,天地可鑒,若你一日不曾想清楚,我便等你一日,若你一世不曾想清楚,我便等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