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集賢宴的打臉(下)

沒有人想得到, 這方土地的父母官竟這樣輕衣簡從駕臨集賢會上。

有了靳圖毅這一禮開頭,余人自然不敢托大, 紛紛行禮:“見過州牧大人。”

靳圖毅神情從容:“州牧大人公務繁忙, 原想等這批賢才遴選出來之後再一並去造訪大人,現下卻驚動大人親臨, 真是令這集賢會蓬蓽生輝哪。”

封書海微笑:“靳中正為我益州選賢,此乃益州的頭等大事,我案頭便是有再多的公務, 也必要過來啊。”

然後,二人皆是笑起來。官場之上,刀光劍影便是這般藏在言笑晏晏之後,只叫在場許多三江世族的生嫩子弟都乍然有些懵逼,搞不懂自家同這州牧的關系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寒暄已畢, 卻是鋒芒顯現之時, 封書海一指陳少章:“靳中正既在此廣開賢路, 這少年郎雖非出自書院,卻肯自薦,何不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

陳少章聞言眼睛一亮, 滿面期盼之色,連連向封書海致謝。

靳圖毅如何不知道封書海是在借題發揮, 想給這些寒門子弟一個登堂入室的機會, 只見他笑容不變:“既是州牧大人不願錯過英才……君子六藝,禮樂為先,不知這少年郎擅用哪樣樂器, 我命人取來,請大人一道聽聽這少年郎的雅音吧?”

陳少章聞言,神情冷了下來,到得此時,他終於可以肯定,這位靳中正,就是在針對他,哪怕有州牧大人的面子在。

他一介貧寒子弟,能堅持念書到現在,其間多少艱辛,每日只有一碗粟粥充腸而已,而樂器,何等昂貴,他又哪裏買得起呢?

封書海卻沒有多少惱怒神色,他只是仿佛沒有聽到靳圖毅的問話一般,向陳少章問道:“少年郎,你姓誰名何?家中是什麽樣的情形?”

陳少章一怔,然後低聲一一道來,他父親早逝,母親尚在,他不能遠遊,也就在家中侍奉寡母,打理幾畝田地,讀幾本父親留下來的書冊,遇到有學問的人,請教一二罷了。母親幾年前過世,孝期已過,他才想著參加這集賢會,謀一個出身。

封書海點頭:“平素你都看過哪些書?“

陳少章答道:“學生跟著先父遺下的書冊,讀過《論語》《春秋》《尚書》,止此而已。”

封書海當即問了他幾道典籍問題,有難有易,陳少章俱是對答如流,甚或皺眉思索一陣給出了自己的見解。

便是三江書院那幾個學究,也必須要說,這個少年郎靠自己學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十分難得,是個難得的好苗子。與三江書院中的優秀子弟相比,有差距,但並不是什麽不可彌補的差距,只是缺少良師教導而已。

封書海緩緩點頭道:“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凡愛眾,而親仁……’”他看著靳圖毅道:“‘行有余力,則以學文。’不知中正大人以為如何?”

這句話出自《論語》,卻是孔夫子在強調育人根本在於看一個人道德本質,連“學文”都要往後放,更何況靳圖毅所提的那些狗屁的君子六藝!

靳圖毅亦是點頭:“聖人所說自然無誤。”然後他為難地蹙眉道:“可是,州牧大人,學生身負為益州選拔賢才之職,終是要為益州百姓擇才而薦,總不能有更優秀之人放著不用,卻因為一二人之私況而改弦更張吧……那豈非是辜負朝廷重托?您說是不是?”

封書海想從寒門取仕?嘿,也要看他靳圖毅答應不答應!

便在此時,吳敬蒼冷哼一聲,直接出聲問道:“敢問中正大人所說‘更優秀之人’是指哪一位賢才?”

他視線掃曲水之旁那些世族子弟,當中不少經常鬥雞走馬之輩,靳圖毅敢說,他便敢當場抖落對方的劣跡!

靳圖毅卻是微微一笑:“州牧大人,縱是再愛才惜才,您也需承認,似這少年郎,再如何努力,終是不如書院子弟的。”

吳敬蒼哈哈一笑:“中正大人,你那三江書院中,多少夫子教導,便是只豬也該習文識字了吧!反觀這少年郎,只靠自己而奮發圖強,比你那書院中多少眠花宿柳的混賬不強到哪裏去!”

靳圖毅瞥了吳敬蒼一眼,一指身後三江書院諸多夫子:“這位大人,三江書院有諸多夫子辛勞教導,不間接佐證了書院中英才輩出之事?你所指責之事,可有實證?便是就事論事,現下叫這少年郎與三江書院的子弟分個高下如何?”

那些夫子紛紛點頭,這少年郎再是好苗子,野地裏長著,怎麽比得上苗圃裏精心侍弄的!

吳敬蒼登時氣結,這叫人怎麽比!這少年郎全靠自力更生,卻要與三江書院自幼習讀的優秀世家子弟去比嗎!天下還有比這更不公平的比試嗎!

封書海深深看了靳圖毅一眼,竟然笑著贊同了他的話:“中正大人說的是,這些年我益州能有這許多英才,全賴三江書院大力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