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虎山東西

亭州城中有宋遠恒的大軍, 後邊有諸部聯軍……這樣的情形下,四王子恨恨道:“那阿孛都日真是陰魂不散, 必要叫他渾身流血而死!”

二王子焦躁道:“父汗!咱們起營吧!絕不能叫這馬賊斷了我們的北歸之路!”

此次南征正值春牧之時, 在這樣的時節召集部族青壯出征,北狄上下亦是壓力極大, 若被阿孛都日切斷了北方歸家的退路……恐怕不等兩面夾擊,軍心先潰,要先炸營了。

北狄軍中騎兵也不過是部族中一個個的牧民之子。

狼氈小幾上, 這位北狄大魏還在翻閱一本書冊,竟皆是魏人文字,一雙銳利鷹目自書冊上擡起來問道:“術突,你是如何看的?”

聽到這個名字,不論是二王子還是四王子, 俱是吃了一驚轉頭看向帳外, 神情中既意外又厭惡, 侍從紛紛行禮,但二王子和四王子卻沒有一人主動招呼這個進來的高大漢子。

他向北狄大汗行了一禮:“父汗。”

北狄大汗:“你先前喊話的時候,那姓宋的如何?”

術突道:“他神情不尋常, 只怕……前頭那些,都是裝出來的, 這姓宋的官兒是忠於這個大魏皇帝的。”

二王子冷笑一聲, 不知是對術突不屑,還是對他的推斷感到不屑,北狄大汗只瞥了他一眼, 隨即道:“魏人心裏想的是地上的泥土,口中卻會說天上的白雲,慣來這樣。”

術突朝地上那報信的北狄騎兵道:“你們先前大敗……那個大魏皇帝呢?”

那人惶恐道:“我們跟著三王子本來就是去追那個大魏皇帝,沒有想到阿孛都日突然出現,三王子措手不及,全軍大敗,混亂之中,我們也不知道那個皇帝在哪裏……”

術突在三王子賬下見過此人,立時道:“父汗,不能令那大魏皇帝落入阿孛都日手中。”

二王子嗤笑一聲:“人人都知道。”

術突卻是神色從容:“請父汗決斷。”

北狄大汗卻是合上書冊,緩緩站了起來,好像一直養精蓄銳的年邁猛獸終於睜開了眼、抖擻了精神,這一刻,那兇猛的氣勢令王帳都顯得逼仄起來。不論是八風不動的術突,桀驁難馴的二王子,還是裝模作樣的四王子,俱是垂下視線、敬畏地躬身。

北狄大汗銳利的視線調轉朝南:“術突,給你一萬騎。”

術突伏地領命,北狄大汗聲線轉冷:“守好營帳,其余的人,隨我北上。”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小幾後懸垂的那副堪輿圖,那上面,不只繪有沙河大漠,更有魏梁、隔了晉江的陳……清晰的線條勾勒出來的,是舊時大狄王朝浩浩蕩蕩的廣袤疆土。

他仿佛自言自語道:“駿馬太久沒有在上面奔跑,土地都忘記了它的主人啦。”

宋遠恒在亭州城頭只見隨著遠處隱約的大軍煙塵,原本喊話的北狄人忽然不見,“景耀帝”竟被帶回了營帳,下一瞬間,他更是瞳孔一縮,只見無數北狄鐵騎上馬集結,北狄縱使被逐出中原,卻也一貫以天下霸主的舊日榮光自詡,維系著舊時規制,以萬人規制集結,一、二、三、四、五、六,宋遠恒眼前清晰地看到,北狄六萬大軍竟是扔下營帳浩浩蕩蕩掉頭北去!

這一瞬間,久經沙場的心亦難免揚起……眼前圍城的北狄大軍只剩下一萬騎!

以亭州城中的軍力,這是一個張開了嘴就能直接生吞下去的數目!

可下一瞬間,喊話的北狄人提了刀將“景耀帝”推到陣前,冷冷道:“城中的魏人聽好了,若你們亭州城膽敢有任何異動,我必會將你們的皇帝拿來陪葬!”

以一人挾制亭州城軍,這就是北狄敢掉頭去收拾阿孛都日的底氣!

這六萬鐵騎乃是北狄王族麾下真正的精銳,上馬集結到掉頭迎戰,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更因為北狄大汗面對可能的諸部挑釁,沒有絲毫猶豫而親率應戰,這樣的英雄膽概乃是北狄最為推薦的氣魄,足令此時萬騎一心,鐵蹄踏出的轟隆都仿佛透著無堅不摧的帝王意志——

不論來的是誰,阿孛都日也好,諸部大軍也罷,在北狄大汗的意志之前,都將被鐵蹄踏得粉碎,這不是什麽宣言,更不是什麽誇耀,而是北狄北歸大漠之後,以三十載鐵血手腕踏出來的草原鐵律。

這種強大的自信,來自過去三十載的無數惡戰,此時注入這支精銳之師中,更是爆發出強烈的鬥志。

十數裏在真正的精銳面前並沒有花費太久,遠處的煙塵與喧囂越發清晰,甚至連阿孛都日的黃金騎後隊都能看見了,二王子揚起鞭子狠戾地道:“小小一個馬賊,早該收拾了!真以為那些部族為他撐腰,護得住他嗎!父汗!我請為前鋒!親自將他的頭顱帶到你面前!”

北狄大汗卻是微微皺起花白濃密的眉毛,有什麽不太對,前方是一個峽谷,峽谷後只有窄窄一條通路,其他都是密林,阿孛都日領著諸部大軍,也不該途經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