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鎮北都護府

北狄可汗此言一出, 城頭上俱是人心悚然。

北狄此番行事,從祭台開始, 十數萬鐵騎南下, 合圍亭州城,借假皇帝鉗制宋遠恒……可以說環環相扣, 步步驚心,若說其中沒有周密萬全的籌劃都不會有人相信。

可以說,這一局縝密繁復到了極致的謀劃中, 景耀帝北巡之事被北狄利用到了極致,如果不是陸膺橫空出世,縱是中間有什麽環節出了岔子,比如景耀帝走脫,也是極難改變整個戰局走向的。

由此不難看出北狄此局所圖之大, 所謀之深, 現下這位北狄可汗突然提及大魏的其他“鄰居”?誰敢相信他只是隨口一提?

是東面那個狼子野心從不遮掩的大梁建章帝?還是南面那個歌舞升平不動聲色的大陳康平帝?

景耀帝的心頭亦是一跳, 若是北狄真的將他們南下的計劃通報出去,與任何一方聯手……這一瞬間,景耀帝不期然間, 想起了第一次見嶽欣然,那“大魏一統須看亭州”的大膽謀斷。

那番於天下大勢的推斷之中, 無比清晰地道破了大魏三面受敵的窘境——若是北狄牽扯了大魏太多精力, 則無暇應對其余兩面之敵,必然亡破;若是亭州之地能自立自強,力抗北狄, 叫大魏騰出手來應對其余兩面爭取戰機,則一統有望。

今日這北狄可汗的言辭竟是那一番對策的上演。

景耀帝的視線掃過城頭,有鬢發斑白的宋遠恒,匆匆登樓的韓錚,還有許多他自魏京帶來的隨侍文臣,亭州之地的文官武將……最後,他的視線落在陸膺身上。

帝王的視線只有短短一刹,只見在城頭群臣或凝重或焦慮的神色中,只有陸膺神情沉穩,一雙眼中卻盡是對北狄的銳利嗤然,景耀帝心中那個隱約念頭竟就此生根,揮之不去。

景耀帝神色不動,竟只朝眾臣笑道:“眾卿看呢?”

安國公宋遠恒冷然一禮,語聲遠遠傳開:“我大魏國土,天子想巡便去巡!輪不到一個北方蠻夷指手畫腳!”

北狄可汗不再同陸膺說話,轉而向大魏皇帝喊話,顯是自重身份,但宋遠恒此言一出,中原之主,與北方蠻夷,誰高誰下,不問可知——你一個蠻夷,也配向陛下喊話?

北狄乃遊牧之族,縱曾馬踏華夏,但在這些語言陷阱上哪裏及得上泱泱中原,登時北狄可汗身周,不論是先前狼狽撤走的術突,還是二子拖勿亞,四子忽楚,俱是一臉憤怒地拔出了長刀,紛紛向北狄可汗請戰。

北狄可汗卻只是淡淡望了亭州城一眼,神情間看不出多少憤怒。他是為數不多,真正見過大狄王朝余暉盛景的北狄人了,當年北狄龍台山王族千辛萬苦才保全了一點血脈返回龍興之地休養生息,與當年帝國崩塌、四方火起、九死一生、忍辱在北域苟延殘喘比起來,眼前些許羞辱算什麽呢。

他年紀漸長,此番南下,實是怕再沒有機會了,縱使生出這許多波折,但最精銳的六萬大軍卻還是始終在側,這位北狄可汗的意志並沒有絲毫動搖,更不會因為眼前這點語言挑釁就想去攻打亭州城——他清楚地知道,他手中這六萬騎兵,來去如風,大魏縱有幾十萬大軍,想困住他是極難的,但如果以這點兵力去攻打城高糧多的亭州城又是不自量力了。

北狄可汗只是揮了揮手,素來威嚴的面孔上,甚至還有淡淡笑意:“那我就在這裏等著你們大魏的戰報吧。”

東面的戰事傳來,眼前這個年輕的皇帝還是否能穩坐亭州城呢?

羊群在兩頭生亂中驚惶遲疑的時候……自然就是狼群奔躍追逐之時!

隨著北狄可汗一擡胳膊,這些北狄騎兵竟真的分批次在亭州城下馬休息,眼見就要飲水進食起來,看到這一幕,宋遠恒的臉色十分難看,不敢去看景耀帝的神情——

北狄乃是馬背上的民族,縱使亭州城大軍出門與戰,對方的精銳亦可立時上馬應戰,六萬鐵騎,打是極難打出結果的,派兵太少會被對方吃掉,派兵太多定會拖慢行軍,對方跑起來又哪裏追得上。這北狄可汗果真老辣沉穩,應對從容……直將亭州城幾十萬大軍視作無物,只差沒說他就要在亭州城下等待大魏被余國圍攻的消息、再趁火來打劫了!

這樣的情形不由叫韓錚心頭火起:“陛下!臣下去會會那個老匹夫!簡直欺人太甚!”

宋遠恒卻是搖頭:“韓將軍,此一時彼一時,六萬鐵騎恐怕皆是龍台山王帳直率,勿要小瞧這位北狄可汗!”

韓錚不得強行咽了這口氣,可宋遠恒心中亦是為難,這樣的局面,難道真要陛下在亭州耗著不成?

便在此時,只聽頭頂再次響起一道清澈的啼鳴,只見陸膺眉毛一揚,他伸出手臂,那只體型巨大的金鷹便穩穩落在他的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