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亭州伯樂”

當鄧典學一敲桌案:“時辰到, 收卷吧!”

郭懷軍捏了捏炭筆,臉上猶帶懊喪:“那個‘贓’字怎麽寫來著……?”

他旁邊桌的龔明卻有些意猶未盡:“當初郡守斷案時, 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惜時辰太短了。”

一眼看過去,幾乎瞬間可以分辨出他們的職業——盡管都是都官體系, 但書案文吏、捕快、衙役卻真是各各不同。

郭懷軍籲了口氣,看著上面的嶽欣然,他忍不住同龔明嘀咕道:“若這位, 咳,司州大人想要選拔官兒,直接找你們這等文吏便好,何苦叫咱們這些人來陪個考。”

龔明眼中精光一閃:“哼,才沒有這麽簡單。”

郭懷軍想到前頭那些題, 亦是贊同, 他壓低了聲量:“這位司州大人, 不簡單。”

那第一題,看似是在探問他們這些人的情形,可若是細究起來, 不正也是將他們所在衙門的情形問了個底兒掉?他們這些人,來自各郡各縣的都官衙門, 司掌刑事, 於一地風土人情、治下安寧最是了如指掌,這位司州大人,輕輕松松一張考卷便將諸地情形納入掌中, 真真是好手段。

郭懷軍籲了口氣:“反正咱們的事兒是了了,下邊兒,就看這位司州大人怎生判卷了。”

然而,下一瞬間,那位司州大人出聲喚道:“郭懷軍是哪一位?”

郭懷軍再次茫然地站起身來,司州大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隨我們到隔壁來。”

郭懷軍和龔明對視一眼,二人俱是疑惑猶豫。

郭懷軍點頭,眼神示意:我去瞧瞧。

龔明看著郭懷軍消失在那扇門後,不由皺起眉毛,心中竟難得有些忐忑,縱然在堂上歷經許多斷案爭訴,見過多少世情人心,但方才那位司州的神情中根本瞧不出端的。

她到底為何要將郭兄叫到一旁單獨說話?是詢問,還是追究?難道郭兄那考卷上寫了什麽不該寫的?

龔明嘆了口氣,他摸了摸懷中,也不知自己為了幾個白面饃饃留下來到底對是不對。

他們這二三百人坐在府衙的前堂,塞了個滿滿當當,此時郭懷軍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被單獨叫走,驚疑不定的又豈止龔明一人,相識的不免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這當中也有數個亭州城的捕快衙役,竊竊私語間,眾人便都知道了這位司州大人同陸都護的關系……這樣硬的靠山,也不知這位司州大人為何不肯待在後宅享福,非要來前頭折騰他們這些可憐的小吏,這飯碗捧得當真不易。唉,如今亭州這般情形,這位都護大人又這樣隨性而行,也不知這所謂的鎮北都護府衙門會不會又成個短命衙門?

仿佛很久,又仿佛他們只憂慮地議論了短短一瞬間,不知是誰突然叫出了聲:“郭兄!”

龔明擡頭一看,出來的可不是正是郭懷軍嗎?郭懷軍神情間瞧著還好,沒有什麽恐懼,只是古怪了些,好像有些不太相信、有種茫然不解,又仿佛帶了些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期盼,真不知是經歷了什麽奇怪的事情,龔明連忙問道:“怎麽樣?沒有為難你吧?”

郭懷軍搖頭道:“放心吧,無事。”不待龔明追問,鄧典學已經叫道:“龔明!龔明是哪一位?”

龔明一臉懵逼,啊?

他那神情很快暴露了他自己,鄧典學點頭道:“進來吧。”

龔明不由自主看向郭懷軍,他壓低聲音:“真沒事,就是問問話,你去吧。”

問話?

龔明琢磨著,也許是他與郭兄的考卷中都寫了什麽令司州大人感興趣的東西?這般一想,他果然鎮定下來。

推開門之後,龔明臉色一變,幾乎是下意識地摸向自己懷中,是他偷藏的事被發現了?還是誰在考卷中告了密,揭發自己前日私扣了十個錢的事!

只見他的對面,司州、都官、典學,三人一字排開坐著,鄧典學手上還提著筆,這三堂會審錄口供的架勢!

嶽欣然瞥了一眼他懷裏,點了點頭道:“龔書吏,請坐吧。”

龔明這才看到,自己眼前還有張胡椅,他登時又茫然了,這是個什麽架勢,三堂會審還能給被審的犯人留個座兒?

龔明惴惴不安地坐下,屁股挨著胡椅不敢坐實了,對面的嶽司州卻是徐徐問道:“龔文吏,您家中幾個孩子?都多大了?”

龔明怎麽也沒有想到是這麽個開場,下意識地答道:“啊,兩個男娃,一個十歲,一個六歲,都是人嫌狗憎吃垮老子的年紀。”

嶽欣然便笑道:“肅溪的糧價不便宜,養活一家老小,不容易吧?”

龔明心情漸漸再次鎮定下來:“是,不只是肅溪,整個亭岱,連同亭陽、亭豐的糧價都不便宜,去歲,雖說北狄主要是在沙澤、徑關一帶,但斥候也到了亭岱一帶,安國公一聲令下,地裏實是沒有半分出產,大戶人家庫裏有存糧,這般年歲,又有哪個肯輕易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