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一頭撞上鐵板的孫大人(四)

“肅清!”“肅清!!”“肅清!!!”

盾戈兵的呼喝伴著盾戈交擊之聲響徹武場, 劉靖宇不由膽戰心驚地看向陸膺,他沒有想到, 余兆田竟有這樣的野心, 真練出了盾戈兵不說,竟在這全軍大閱的當口, 喊出了肅清二字,非但是在攻擊文華采,更是直指嶽欣然不能明辨政事!

“肅清”二字, 與歷朝那些所謂勤王的亂軍口中喊著的“清君側”,只差那麽一星半點的距離了。

林鏞面色微變,孫之銘好辣的手段,眼前又哪裏只是為了肅清三亭的官場,更是孫之銘挾余兆田這盾戈兵的威勢, 逼迫陸膺在拉攏邊軍與回護嶽欣然之間做一個選擇!

這步棋, 不只是在陸嶽二人之間釘一枚釘子;更陰險的是, 縱使陸膺選擇回護嶽欣然,不論他如何說,如何做, 亭州官場上再說起嶽欣然,都會說今日之事全賴都護大人處置妥當, 誰還會當她是堂堂司州?大家只會笑話她一介女流, 不過是仗著夫君威勢才坐上這位置吧,威望既失,今後又要如何主政?

此事不只是嶽欣然的危機, 更是陸膺的大危機,若叫孫之銘謀劃得逞,嶽欣然只困囿於後宅,陸膺豈非等同是斷掉一條臂膀?真真是好險惡的手腕!

孫林二氏隱約相爭,林鏞自是不願孫氏陡然坐大,他寧可都護府強勢崛起,孫林二氏依舊維持原本相依又相峙的微妙平衡,也絕不樂見孫之銘此時得逞,一時心中不由焦急。

只聽余七跟著大聲朝陸膺道:“都護大人,您聽聽,這都是咱們邊軍子弟的一片心聲哪!”

陸膺淡淡一瞥,余七登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言,他心中已動殺意,這樣陰損的手段,敢這樣針對阿嶽……他已經決意要更改計劃,卻聽嶽欣然欣然笑道:“既然余將軍和余鄉紳都說了,追回佃農、肅清三亭官場乃是邊軍上下的心聲,文大人,你便也最後給自己辯駁辯駁吧,便是死囚,也要有個說話的機會,余將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數千盾戈兵站在身前這樣殺氣騰騰的逼迫,她卻閑庭信步般立時給了提議。便是余兆田,心下也不得不誇一句好膽色,聽到嶽欣然點名相詢,他冷哼一聲,擡了手,呼喝頓止,冷冷朝嶽欣然與文華采一瞥,這便是他倒想聽聽的意思了。

孫之銘卻心中咯噔,剛要出言阻止,余兆田這武夫哪裏曉得嶽欣然的厲害!

文華采已經猛然上前一步,牢牢攔在孫之銘的身前,對上這資歷地位手段遠遠在他之上的大人物,文華采生平第一次分毫不讓!

文華采心中再清楚不過,此時已經沒有半分畏懼避讓的余地,腳下便是萬丈深淵,對方想叫他屍骸無存……呵,就是野獸,到了絕境還要拼死一搏呢,何況他還是個人!

嶽欣然一揮手,黃金騎將那打開的木盒捧到文華采面前,最上面的一張,便是余府的佃農之契,所賃之地、租賃日期、佃農姓名籍貫俱是清清楚楚,文華采卻是怔了一怔。

孫之銘陰惻惻地低聲道:“文大人,今日之局不是你能摻和的,我勸你識些擡舉速速退下,丟了官,好歹能保住性命,否則想想你的家小……”

這樣惡毒的威脅之下,看著那木盒,文華采卻無端心中一輕,原來這三日司州大人叫他忙碌,便是為了今日!

文華采非但不退,反而大步上前,雙手接過那木盒,略略翻閱,他便朗聲道:“啟稟都護大人、司州大人,下官不敢為自己官聲輕辯,但追回佃農一事,誠如余將軍所說,關系亭州大事、將士福祉,不可不慎!此事下官查證另有內情,請二位大人準許傳召民女杜春花!”

余兆田皺眉,什麽,還要召個民婦前來?這是要鬧什麽妖娥子?

孫之銘心中亦是一時不解,可文華采一改先時的畏懼,忽然這般強硬,其中必有問題,他當即出聲道:“此乃邊軍檢閱大事,豈容你喚那閑雜人等來擾亂秩序……”

文華采大聲道:“先擾亂檢閱的到底是何人?孫大人心中沒有數嗎!下官絕耽誤不了一柱香,孫大人便不敢聽下官說說真相麽!”

孫之銘不敢相信這文華采是吃了什麽熊心豹膽,竟敢這般當面懟他!

陸膺卻冷冷瞥了他一眼:“傳。”

這一個字,真是孫之銘噎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大恨余兆田壞事,武夫果然不堪與謀!

不多時,一對衣衫襤褸、畏畏縮縮的孤兒寡母便被帶了上來,那孩子已經是半大不小的年紀,眼神卻有些呆滯,瞧著傻乎乎的,不知怎麽,盾戈兵中竟有小小的騷動,就是余兆田也是皺起了眉毛,似在隱約回想什麽。

文華采此時已經盡找回身在亭安大衙的從容氣度道:“堂下所跪何人?”

“民……民女杜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