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一頭撞上鐵板的孫大人(六)(第2/3頁)

北狄可汗赤那顏今歲南下未能拿下亭州城,他是什麽樣的人物,你們是知道的。當初狄朝山河日下,他一個王族旁裔的庶子,要身份沒身份,要實權無實權,卻能在狄朝破落一路北逃中生生在大漠打出北狄如今的威勢,上皇、先父多少次想斬草除根,都困囿於大魏開國需愛惜民力而力未能逮,到得今日,赤那顏臥薪嘗膽三十載……已然有東山再起的架勢,他年青史之上,一句當世梟雄是絕計當得起的。”

陸膺這番點評,場中皆為北疆大將,個個凝神細聽,竟沒有一人提得出反對之辭。不只是因為陸膺所說的內容他們全然贊同,更因為,他們沒有發現,甚至陸膺自己或許都未曾發現,他評說北狄可汗的神色口氣,從容不迫,客觀冷靜到可怕……那是只有地位真正平起平坐之輩,內心全無畏懼,才會這樣評述自己的對手。

那可是北狄可汗,陸膺口中做出了那樣一番功績的敵國之主。

陸膺才多大年紀?北狄可汗又是多大年紀?

若換個年輕人來說同樣一番話,只怕場中這些久在軍中的將領,脾氣好的會誇一句少年志高,脾氣差的會翻個白眼吐個唾沫,罵句乳臭未乾,什麽玩意兒也敢提北狄可汗?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可眼前說此話的是陸膺。三載來,手無兵丁身後無援,卻在北狄大漠腹地拉起的架勢攪得北狄不勝其擾,甚至黃金騎還越做越強,直至此次直接挫敗了北狄可汗南下大計的陸膺!

這赫赫功勛叫場中所有邊軍將領,竟未有一人覺得這番評述有任何違和不當。

陸膺卻只冷靜道:“我在大漠之時,多次聽聞赤那顏行大祭祖之禮。其中緣故不難推想,他已近花甲之年,多年征戰,傷痛滿身,畢生抱負皆在光復狄朝,時至今日卻未能功成,屢在亭州折戟沉沙。

北疆地勢,你們皆是清楚,徑關、亭州、亭安一線便是大魏北域最後一道防線,若此線洞開,則是雍州、漢中的坦蕩通途,只要此線不失,北狄便永遠只能南望興嘆,故而,北狄若想南下,必要攻破此線!

赤那顏膝下幾個兒子,才幹毅力極難與他並肩,若是打不下亭州城,恐怕北狄永遠只能是北狄,極難再有南下的機會,這亦是赤那顏心內最大的隱憂。赤那顏這樣的人物,心性之堅,毅力之宏,當世幾無出其右者,光陰無多,一次打不下亭州,豈會輕易罷休?

今秋待草原草肥馬壯之時,北狄必將南下,若我所料不錯,兵力更會在上次之上!”

這恐怕是當世最熟悉北狄的敵人對於北狄局勢最準確的判斷,可局勢的緊迫,也還是遠遠超過了場中許多將領的認知。

所有人都知道北狄不會甘心,但沒有想到,在陸膺的判斷裏,下一次大戰竟會上一次北狄圍困亭州更加可怖。

仿佛仍嫌所述一切不夠驚心動魄,陸膺又冷靜地道:“上一次,我大魏重兵皆聚於亭州,如今的局勢你們卻是知道的,大梁建章帝處心積慮,圖謀我朝東域亦非朝夕,此戰一起,今秋未必能結。陛下返京之時,便與我說得分明,若亭州再起戰事,朝廷已經極難再似過去三載般,全力相援,一切皆須靠我們鎮北都護府自己之力。赤那顏,會舍得放過這樣的機會?”

場中所有將領一時間,俱是情不自禁握緊了拳頭,擡頭看向陸膺。

陸膺站起身來,輕踢自己身後的胡椅,再度自嘲一笑:“只可惜這番話牽涉太多朝廷機要。不然我可真想同那些說我年少不配的官兒好好理論理論,這等高位,換他來坐可好?”

場中將領真沒一個人笑得出來。

他們生在亭州,長在北疆,從父輩開始,反叛狄朝、北逐王室,與北狄血戰至今三十載,對北狄的了解遠勝過朝廷任何一群其他將領,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格外聽得出來,陸膺的判斷,字字珠璣,沒有一字摻假;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格外能體會,亭州不遠的未來,有何等可怕的一場滔天戰火在等著。

陸膺卻負手而立:“咱們鎮北都護府這副破爛家當,要擋的就是這全力而下的北狄大軍。”他笑睨當場諸將:“怎麽樣?弟兄們,怕了麽?”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郎當年紀,說起可怕局勢卻夷然無懼的都護大人,余兆田霍然起身抽刀往刀上猛然一擲:“老子怕他個鳥!”

所有人看向陸膺,更有一個老成些的將領看向陸膺:“都護大人,您大不必行這激將法,大敵當前,北狄南下,我們這些人,要說舞文弄墨,確是不成氣候,但是,舍了這顆頭顱咬死個把狄狗,卻是絕計不會皺一下眉的。”

眾將皆是嘿然一笑,瞧向陸膺的眼神中亦是一般無二的無畏無懼。

陸膺哈哈一笑:“放屁!老子什麽時候叫你們都舍了頭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