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北狄探子感受到的深深惡意(一)

看著地上那馬夫的屍身, 王道遠的神情極為難看,此人不過王氏商隊中一個馬夫, 死便死了, 全不足惜,可他臨死之前卻說王道遠和一個聽來是胡人的家夥合謀刺探邊軍機要……偏偏王道遠方才一時間為了王氏商隊的顏面, 還試圖為其開脫過一句,如今這當真是泥巴落到褲襠裏,不是shi也是shi, 洗都洗不清!

非止茶樓中這許多商人看著王道遠的眼神有異,就是那負責搜捕的捕快、衙役看著王道遠亦是沉下了面孔。

王道遠此來,實是對鎮北都護府的買賣報以極大的期望,他們王氏的米糧買賣做遍天下,要說這米糧生意, 若是天下承平、風調雨順, 何需調集米糧, 他們這些米糧商人也不過是收糧賣糧,混個溫飽,可若遇大災之年, 或是大戰之年,積年庫存便成奇貨, 如此方能盈利。

先前的亭州在方晴治下, 王氏先時還有參與米糧運集,但方晴的胃口太大,簡直是貪得無厭, 王道遠直覺判斷不堪與謀,後來方晴又用了他的“自己人”來承擔這筆豐厚的買賣,王氏索性全盤退出,如今看來,王道遠的判斷十分準確。

後來鎮北都護府缺糧,嶽欣然向天下商人下了帖子,王道遠隱約指責是韓青騙了王氏的糧才致使他們來遲了,這固然是部分緣故,卻絕不可能是全部原因,以王氏的消息之廣,都護府漫天下地收糧,他們怎麽可能不知?

不過是王道遠深知亭州官場多方勢力的錯綜復雜,對都護府掌握亭州不抱信心,連帶對這買賣不看好罷了,可是都護府隨即的雷霆手段迅速平息亭州內多方勢力,倒叫薛白韓三家的莽撞之舉大獲回報,卻讓王道遠心中十分懊喪,若早知都護府竟是這樣的手腕,這米糧生意王氏一早參與,那還有他們三家什麽事!

更兼王道遠還有一重思量,王氏的米糧生意做得越大,便越是樹大招風,米糧,畢竟是國之基石,做這買賣,一個不好,便是萬劫不復,王氏越是深入參與東境與大梁交戰的買賣之中,便越是知道一些內情,魏京近來那是風急浪高,王道遠觀之竟時時有心驚之感,在隱約的驚變中,莫說王氏一個商會,就是一些簪纓世族,恐怕也不過是洪水沒頂時的小螞蟻,叫他如何不生怯意?

鎮北都護府給韓薛白三家的回報,卻隱約指明了另外的生意門路。

正因為這幾重考量,王道遠才不顧顏面、冒著被別人嘲笑跟風韓薛白三家的風險也一定要親自來鎮北都護府,結果,還沒能遞了拜帖好好拜會那位司州大人,竟迎頭遇上這樣的破事兒,一個不好,便不是作為賓客去拜會,而要作為間子被收押進司州衙門了!

不論是為王氏的顏面,還是為今後的生意,這都是王道遠絕不能接受的。

他立時沉聲道:“這馬夫刺探軍機的所作所為,我王氏商會確是不知,幾位大人若想清查,商會上下定會配合,但請司州衙門務必還我王氏商會一個清白和公道!非只為我,更是為眼前所有的商戶,畢竟,大家不遠千裏到亭州來做買賣,都與我王氏商會一般,是沖著司州大人廣開商路、公允正直而來!”

梁風甫在旁聽得十分敬服,當真不愧是王氏家主,王道遠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場面話說得極為漂亮了,擺明了敞亮的態度,又亮明了其中厲害——言下之意,若都護府不能還王氏商會一個公道,冤枉了他們,便定會令其他商人不敢再信都護府,不敢在亭州繼續做買賣。

可不得不說,王道遠這番話卻又自有道理,王氏這樣大的商會,初到亭州就被扣上這樣一個罪名,其余的商賈,論身份名望且遠不如他,誰能不自危呢?不論王氏參與刺探機要是真是假,畢竟,梁風甫也在思量,誰能保證自己在亭州行走,不會卷入這樣莫名其妙的罪案之中?

眾人正各有思量間,忽聽一陣清越笑聲:“王東家言之有理啊,便是為了都護府名聲,也必是要確保此案查個清楚明白,黃都官您說是也不是?”

眾人不由朝門外看去,只見一位年輕女子下了馬、朝茶樓而來,她衣飾簡雅,發間唯簪一枚拇指大的明珠,映得她顧盼生輝、朗朗不群,不似一般閨閣弱質之流。

黃雲龍肅然應道:“司州大人放心,此案都官上下必會稟公處置,絕不冤枉任何一人!”

竟果真是鎮北都護府的司州大人與都官親至了!

薛瑞、薛豐、韓青、白景福、王道遠等人,連忙齊齊迎上前:“見過司州大人!見過都官大人!”

嶽欣然卻揮手道:“諸位東家遠道而來,何須多禮!”

薛豐、韓青、白小棠三人引見之下,嶽欣然極客氣地一一與這幾家的家主打了招呼,走到王道遠面前之時,嶽欣然道:“王東家,陛下將亭州改為鎮北都護府,其意便是要振作亭州以禦北狄,不論是都護大人,還是我,一刻不敢或忘,軍機泄露,非同小可,若因此令北狄滲透得逞,都護大人與我,上負皇恩,下愧百姓,當真是百死莫贖,故此番追查,蛛絲馬跡,皆不容輕放,若有開罪之處,我代這幾位捕快向王東家道歉,他們職責所在,還請王東家海涵。但也請王東家放心,諸位千裏迢迢來襄助都護府,我們絕計不會令任何一人含冤莫白,聽聞查到了王氏商會的頭上,黃都官立時稟了我,此事定會給您一個明白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