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絨花

寧蘊喊著笑意, 聽了他的話,只說:“三皇子收留是恩,你仔細看顧, 也是恩。多謝了。”

他這聲多謝, 說得平和而柔緩。從前世到今生,寧家遭難之後,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人就是謝懷琛。

怎麽偏偏是他呢?

他吐出一口濁氣, 將眼底的心事掩藏好,不動聲色地喝了杯中的酒。

謝懷琛見推辭不過,便也舉杯喝盡杯中酒。

陸晚晚則低垂著眉眼, 自始至終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他。

寧蘊有一瞬間的錯覺, 眼前的人或許早已不是陸晚晚了。否則一個癡迷了自己一生,至死不渝的女子, 怎麽就變心了呢?

陸晚晚是他的妻,生死與共,榮辱相依的妻,上一世他們攜手走過風霜雨雪, 他負盡了她,她尚且托付終生。

怎麽到了這一世,他主動攀交,她卻愛答不理了呢?

不,陸晚晚是不會變的,她是被謝懷琛哄騙了。只要他有足夠的耐心,便能等到她回頭。

他忽然生出無限的勇氣和耐心, 支撐他等待陸晚晚回頭的那天。

“夫君,下一場的彩頭是絨花,我們去奪一奪?”陸晚晚轉過臉,看向謝懷琛,眼睛裏藏著期待定定地看著他。

謝懷琛一笑:“好啊,你要的我都給你奪回來。”

他就轉頭對寧蘊道:“寧蘊,我要上場賽馬了,請自便。”

說完,他牽起陸晚晚去更衣了。

太陽灼目,照在身上散發出灼人肌膚的溫度。寧蘊坐回椅子上,扭頭看著場下。陸晚晚很快換了衣服出來,她穿著窄袖的騎馬裝,褲腳紮進靴筒裏,頭發全部高高挽起,除去珠玉首飾,有清水出芙蓉的清麗之感。

寧蘊看得心上一漏,她就那麽大大方方地攀著謝懷琛的胳膊,笑意比日頭還絢爛。她笑起來自信又貞靜,站在謝懷琛身旁時那種發自內心的笑意是他很久都沒有見過了的。

他們相依為命的那幾年,日子過得很苦。前幾年他要打一場漂漂亮亮的翻身仗,讓寧家重新站起來;而之後他步步為營,和陸錦雲勾搭在一起,害得陸家家破人亡。

做完這一切,他身側的人早就沒了笑容。

她留給他的除了一張冷冰冰的臉便是各種出言嘲諷。

最後兩年,他們甚至連坐下來好好說句話都做不到。

他多希望能回到兩人最初的日子,她也曾這般親密地攀著自己的胳膊,要一塊小小的姜糖。

可惜啊,回不去了。

寧蘊心上仿佛生出無數尖銳而鋒利的刺來,一下下紮著他脆弱的心臟,突如其來的驟痛讓他臉色一白。

“寧大人,你想去賽馬嗎?”駱永嘉突然出聲喊他。

收回思緒,他的目光落在駱永嘉的臉上,眸光又冷得半點溫度也無。他問:“你想去?”

駱永嘉臉上浮現出些許羞赧的霞色:“想。”

“好。”寧蘊起身,說:“走吧,我陪你。”

駱永嘉難掩喜色,站起身便去更衣。

場上已經有很多人騎馬整裝以待,陸晚晚和謝懷琛比肩而立,駱永嘉和寧蘊騎馬信步到他們身邊。

“倒不知公主不僅才智出眾,騎射也了得。”寧蘊一手攬著韁繩,慵懶地說道。

陸晚晚目視前方:“只不過騎得穩罷了,遠談不上了得。”

寧蘊就沒說什麽話了。

陸晚晚怕疼,膽子不大,以前在北地的時候,他也勸過讓她學騎馬,都被她借口糊弄過去了。

如今她卻會騎馬了。

時移世易,很多事情都變了。

他眼瞼輕垂,眼底的情緒難辨。

隨著裁判官一聲響亮的鑼鼓,場上蓄勢待發的人如離弦的箭一般疾馳而去。

陸晚晚無心逐勝,於她而言,那朵絨花要或是不要都沒什麽了不起,方才只是她見寧蘊糾纏謝懷琛,出言相解罷了。豈知他又追到了賽馬場上。

她頓時來了脾氣,雙腿猛地一夾馬肚,飛快地疾馳而去。

場上一度混亂,謝懷琛怕她有個好歹,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側,為她隔去隱患。

陸晚晚見狀,一時哭笑不得:“你跑前面呀,在我身邊跟著做什麽?”

她前面還有好幾個人,這樣下去就輸定了。

謝懷琛說:“我就想跟著你,要那勞什子絨花做什麽,你要是喜歡,改天我送你千兒八百朵。”

陸晚晚笑道:“那我偏生就要那一朵呢?”

謝懷琛睨了她一眼,她就笑笑不再說話了。

她心上似有暖陽。謝懷琛是懂她的,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他的陪伴,而不是這樣那樣的花。

花是死物,人是活的,死物沒有任何意義。

對於謝懷琛來說,金錢唾手可得,權利觸手可及,什麽樣的金銀玉器都能送出來。但他最珍貴的東西既不是珍珠美玉,也不是官服前途,而是時間。從繁重的公事裏擠出來的零星時間是他最稀缺的東西,他把時間都用在了陸晚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