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番外1(第6/7頁)

她落地的聲音震得宋風淩耳膜生疼,他奔過去,抱住她的身體。她嘴裏不斷地滲出血,他擦幹凈了又流出來,他不甘心地再擦,他找了那麽久才找到她,不要這麽快就失去。他在她耳邊一遍遍地說,“朕派人去江南找你,他們說你進京了。”

聞言,她輕輕擡起手,在他臉上反復摩挲,終於沒有說出一句話便昏死在他懷裏。

——————

阿刺沒有死,宋風淩帶回宮中救了半年才救活。

但她剛剛睜開眼,便被投入獄中,因為朝中大臣一百人,九十九都寫了折子來為阿刺請罪。女子之身混入朝綱,其狼子野心本來就令人生疑,更何況身居高位,知道太多大成的機密,留她不得。

宋風淩終於還是下令將她逮捕。

獄中的夜靜得連窗外草叢裏的蛐蛐聲都聽得見,月光透過窗欞靜靜地鋪在牢中。一室幾凈,皇帝待她終究是不薄,就連牢獄都選的幹幹凈凈一塵不苟。

亥時窗外的蛐蛐聲也淡了下去,阿刺坐在榻上,曲臂環膝,頭微微靠在腿上,綰了多年的青絲就那樣垂了下去,洋洋灑灑順了半背。當初大成四面楚歌,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滿頭發盤進書生帽裏,她早就已經忘了。

壁上的燈影閃了兩下,殿前的蘇公公甩著拂塵走到阿刺面前,道,“許大人,皇上宣您進宮。”

宋風淩這兩年脾性越來越好,越發像意味溫文儒雅的仁帝,年紀輕輕卻威儀穩重,坐在龍椅上垂首批閱奏折,阿刺看不出來他究竟在想什麽。

她跪在地上,“罪臣參見皇上。”

宋風淩不動聲色,將案上的折子往前一推,“你看看。”

她將信將疑,從地上爬起來,厚厚的一摞折子,都是說阿刺女扮男裝其心可誅。宋風淩換上笑靨,“朝中大臣一百,四十九都說你該死,愛卿說,朕該怎麽辦?”

她退開半步,低伏於他腳邊,藏於袖間的雙眉緊蹙,“罪臣有罪,不敢教皇上為難。”

“你是有罪,竟敢蒙騙朕。”繼而凝視著她,語氣都低了下去,“朕不知,這兩年你的心裏都裝了些什麽?”

阿刺一個響頭重重地磕在玉石板上,“罪臣心裏裝的是對大成江山和皇上的一片忠心。”

宋風淩再瞧著她,嘴角微挑了挑,伸手遞出個盒子給阿刺,“朕無力保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阿刺將信將疑撥開鎖扣,盒中烏沉沉的是虎符——她何等乖覺,如何不明白宋風淩的意思?這世上容得下一個戰死沙場的丞相許刺,容不下一個女扮男裝欺君罔上的罪臣上官刺。

她想起自己八歲那年的初夏,蜻蜓低飛,綠草初生。血色夕陽籠罩整個天地,她被父親牽著手走進了自家後院的畫廊,畫廊屏風的小榻上有個少年正躺著休憩。一縷風拂過東珠簾,叮鈴作響的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少年。

而她,看見了他的眼睛,溫柔明凈,不像是望著一個小女孩,倒像是望著個精致的瓷娃娃玩偶。

在畫舫甲板下避雨時,他環抱雙膝,眼中含滿了淚水。她看到他眼眶中薄薄水光,那種悲哀憂思,直到十年後在太後縱身一躍之後他冷漠淡然的表情她才明白。

或許在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已經料想到,自己的母妃生他養他卻不疼愛他,所以在那孤冷血腥的一夜流幹了淚。

自始至終她都心疼那個眼神黯淡的少年,所以甘心情願在江南等了十年,等他履行諾言,金衣華冠回那方院子找她。院子裏的芭蕉綠了一茬又一茬,躥出老高,葉子已經伸往畫閣窗內。

可最終她等來了父親的一封家信。

速進京,助王平亂。

阿刺年幼時聰穎便初露頭角,上官大人慧眼識珠,明了她有經國之才,當時朝政已波譎雲詭,他幹脆對外宣稱自己長女幼年病逝,將她送往江南,教養的是治國才能,文以治國,武能□□。

她搖身一變,成了朝堂上翻雲覆雨的許刺許大人。而唯一不變的,是因為宋風淩而生出的一腔孤勇。如果時間再來一次,她還是願意如現在這樣,以一身錚錚鐵骨,站立在他的身邊,為他披荊斬棘,乘風破浪,踏屍山過血海,逐天下,此生無悔。

她身上有薄薄的汗,針尖一般顆顆刺在肌膚上。又迅疾被熱風蒸發殆盡,唯留一絲難以覺察的疼痛。身軀劇烈顫抖,在這樣的夏末初秋夕陽之中,全身骨髓寒徹,以額伏地,用嘶啞幹澀的聲音說道,“罪臣……明白。”

宋風淩心口也湧上一股帶刺的涼意,他慢慢地擡起手臂,似是要伸向阿刺,最終小臂一歪,揮了揮袖,“退……下吧。”

————

阿刺回到邊關,憑著一身戰袍在疆場廝殺。

不過短短一個月之後,邊關下了一場雨,她帶兵在若水河巡視,未曾注意腳下濕滑,竟然直直掉進水中。士兵急忙跳下去尋,但水勢湍急,他們連屍體都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