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客9

旬日以來,齊國國都始終籠罩在一股特殊的氛圍之中,接二連三上演的鬧劇傳遍大半都城,便是街頭巷尾都有議論之聲,讓那些少有休閑娛樂的普通百姓們難得興奮了一陣。

先是新科狀元洛嘉年被揭穿拋妻棄女的真面目,不僅與安寧公主的婚事告吹,還因此功名被除,下了大獄,盡管之後又被釋放出來,但功名依舊沒有恢復,雙腿更是在獄中被廢。

緊接著,經由二皇子暗中宣揚,這位聲名狼藉的前任狀元郎卻又爆出事件的另一重真相,讓人將信將疑,只覺撲朔迷離。

沒過幾天,最具戲劇性的反轉出現了。

因為救下當朝太子,而被齊皇封為縣主的洛晗月帶著其母奔赴宮宴,不料戍守邊關多年,一朝回京述職的蘇大將軍竟然一眼認出了洛晗月的娘親,當庭對泣,成功榮升為新任縣主的親爹。

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洛晗月——不,應該叫蘇晗月——就完成了華麗變身,從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普通農女,變成了當朝縣主,大將軍的掌上明珠,以及太子的救命恩人兼心上人。

原本聲名狼藉,已經被釘在了恥辱柱上的前任狀元洛嘉年,一時間又成為了無數人同情的目標。許多人難免回憶起這位驚才絕艷的狀元郎蟾宮折桂、打馬遊街的那一日,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不由紛紛惋惜不已。

只可惜,這位曇花一現的狀元郎從此再也沒有現身。

——

京郊一間別院之中。

此時,這位被無數人惋惜同情的主人公正悠然躺在庭院之外,目光注視著遠處的群山與原野,神情閑適而愜意。

遠處竹葉蕭蕭,一條小溪穿林而過,自蕭妄腳邊環繞而去。潺潺溪水之中,五彩斑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

蕭妄一身廣袖白袍,衣擺如流雲曳地,一只手自袖中探出,把玩著一管碧汪汪的玉簫,另一只手則垂在身側,偶爾漫不經心地撥動著溪流。

沁人的涼意之中,偶有小魚親吻他的指尖,吐出一連串泡泡。

這樣山野田園風的畫風綜合了他身上過於冷淡的氣質,讓他不再顯得那麽高不可攀,反倒多了一絲淺淡的溫柔。

陸謹剛剛走近,就看到了這一幕安靜而寧和的場景。仿佛一曲舒緩的民間小調在耳邊輕柔奏響,他不由自主放緩了腳步。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蕭妄頭也沒回,只是指尖微動,輕輕推開一條湊上來的小魚,語氣平和:“陸將軍怎麽來了?莫非是計劃有變?”

“不,並沒有。”陸謹微怔,而後搖頭,“一切正如先生所料。”

他的口吻之中帶著淡淡的尊敬之意。

“自從齊太子與蘇大將軍越走越近,齊國諸位皇子之間的氣氛也愈發緊張,如今京城的局勢不過是保持在微妙的平衡上,誰也不知何時就會被徹底打破。”

陸謹隨口說了些京城如今的現狀。

自從蕭妄與二皇子達成交易,得以重獲自由,便如約告知了對方種種展現能力的手段,使得二皇子如今在朝堂之上異軍突起,大出風頭。

原本因為他跋扈無禮、囂張傲慢,雖有齊皇寵愛,實則一無是處而保持觀望的部分大臣漸漸向他靠攏,很是給太子制造了些麻煩。

其他幾位皇子見此也忍不住加入了戰局,大秀存在之感。鬧得齊國朝堂之上一片亂象。

“既然如此,我也該走了。”蕭妄漫不經心收回手,自竹榻上坐起,一舉一動堪稱寫意,“否則麻煩就要找上門來了。”

陸謹眉間閃過一絲寒氣,顯出崢嶸一面:“先生是擔心那位福寧縣主繼續糾纏?那卻大可不必,陸某人自有辦法幫您解決。”

蕭妄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發覺這位陸將軍對自己的態度似乎是一日三變,從起初淡淡的嫌棄到如今已經變成了全然的尊敬。

只不過,他所慮者,卻是那位二皇子。以對方的心性,可不像是什麽遵守承諾之人。

但心中所思卻不必說與陸謹,蕭妄唇邊勾勒起一絲微笑,仍是搖頭:“不必了。我卻不曾將那些人放在眼裏,只是不願繼續周旋,徒耗光陰罷了。”

“以我觀之,齊國國主早已痼疾纏身,不知何時便會發作,陸將軍若要報仇,最好不要辜負良機。”

留下一句告誡,沒再去管當場陷入沉思的陸謹,蕭妄翻身下榻,雪白衣袍如落羽般上下紛飛,翠綠的玉簫在他手指間轉動,幾根紅色的絲絳輕盈飛舞。

他落地無聲,身姿灑然,漫不經心向著庭院之內而去,只留給陸謹一個冷淡而散漫的背影。

陸謹呆立原地,看著蕭妄簡簡單單收拾了一個包袱,便灑然而去的背影,不由訝然出聲:“先生的腿……沒事了?”

那可是幾位名醫共同確診再也無法治愈的頑疾……但如今看對方行走帶風的樣子,陸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做出了一個與他冷峻形象極不符合的動作,終於確定這一切真實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