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頂峰2

十裏長街盡車馬,千門萬戶俱衣冠。

關中自古繁華,便是一座小城,也是車馬駢闐,攘來熙往。何況近日此地又多出了不少攜刀帶劍的江湖人,於是就連最偏僻的客棧都客似雲來。

城西,一間偏僻的小客棧裏。

此店雖僻靜,老板卻有一手釀酒的好手藝,只靠一口好酒便不知引來了多少豪客。

晌午未至,大堂裏早早就坐滿了大半,酒客們推杯換盞,談笑風生。說到興起之時,唾沫橫飛,手舞足蹈,甚至於拍案叫絕,昂然長嘯……種種情狀,不一而足。

“無缺公子的事,老弟聽說了嗎?”

“這事江湖上都傳遍了,但凡不是個聾子,都能聽上一耳朵,老兄問的倒是古怪!且不說其他,單說要不是為了找他,這城中怎麽會突然多出這麽多陌生的江湖人?”

問話的人尷尬地笑了笑,卻是灌下一大杯酒,神秘兮兮地說道:“老弟有所不知,江湖上那些消息真真假假摻在一起,誰知道該信哪個?我這裏有的可是最準確的情報,消息出自天機樓。”

一聽“天機樓”三個字,不獨是同桌之人,就連周邊幾桌的人也紛紛被吸引,忙是豎起耳朵看過來。

那人見吸引到這麽多人的關注,不由更是得意,搖頭晃腦講起來,拿腔捏調,抑揚頓挫,倒有幾分說書先生的味道。

“話說這無缺公子真正的身份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他正是天池三劍之一池天豪池大俠的親生兒子,卻不知怎麽頂著秋弈白的名字,做了十三年的明鏡山莊莊主……嘿嘿,這其中內情,想必大家還不甚清楚吧?”

“好了,你就別賣關子了,大不了這頓酒我們請你就是了!”

討夠了便宜,那人也不敢引起眾怒,忙說道:“諸位莫急。你們可還記得十三年前明鏡山莊的滅門慘事?”

“那一天,池天豪池大俠剛好帶著兒子途經關中,拜訪明鏡山莊,結果半夜裏明鏡山莊被天魔教突襲,當時那一把大火可是驚動了全城。”

“別拖拖拉拉的,這些陳年舊事有誰不知?還不如說些有用的!”

“別急,別急,馬上就說到了。”又騙了幾口酒喝,這人才笑嘻嘻說道,“眾所周知,池大俠與明鏡山莊秋莊主同為天池三劍之一,那可是拜了把子的過命交情。”

“……那天晚上,為了不辜負秋莊主臨終托孤,池大俠孤身一人抱著秋少莊主生生殺出了火海,據說池大俠的臉就是因此而毀容。”

“原來如此,池大俠真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漢,夠義氣!”

旁邊有人聽的雙目放光,滿面崇敬向往之色,一碗酒咕嚕咕嚕灌下肚,大感豪情頓生。

“狗屁的好漢!”

斜地裏突然插入一道清棱棱的女聲,聲音明快爽朗,帶著十足的不屑。

這道不合時宜的聲音立刻引起了眾怒,幾人不滿地看過去,卻見一名雙十年華的黑衣少女抱劍獨坐一旁。

她姿容平平,額角還有著一塊巴掌大小的傷疤,一身氣勢卻是肆意無比,見一雙雙帶著怒意的目光投過來,她冷眼睥睨眾人,嗤笑一聲:“看什麽看?本姑娘一口唾沫一個釘,說他是狗屁就是狗屁!”

她言語粗俗,肆無忌憚,一個人的氣勢就蓋壓全場:“救了別人的兒子,卻把自己的兒子丟下,害得一個四歲的孩子小小年紀被熏瞎了眼睛,落入天魔教手中,還要假借別人的身份活下來……”

“而池狗屁卻是帶著他那少莊主改名換姓,拜入名門大派,過了十多年的好日子。如今還以大義的名分,來揭穿自己兒子的真實身份,順便揭露對方暗中為天魔教做事的行徑……真是好一個義薄雲天,大義滅親!”

這女子三言兩語之間,便將池天豪的面皮揭在地上踩了無數腳,似乎還猶嫌不夠狠:“前些年掌控明鏡山莊的人一直是天池三劍中的大哥白無庸,無缺公子只不過是對方手中的傀儡,怎麽不見池狗屁跳出來揭穿白無庸的黑道身份?”

“反倒是無缺公子辛辛苦苦扳倒了白無庸之後,這位池大俠就跑出來指證了——還真是柿子偏挑軟的捏,仗著父子恩情就想空口套名望!”

女子神采飛揚,那平凡甚至有些醜陋的面容此刻仿佛灼灼生輝。她猛地灌下一碗酒,胸中一陣酣暢,說起話來就像是一串鞭炮炸響,語速極快,威力十足。

“只是他沒想到,無缺公子並非愚孝之人,實力更是非同一般,硬生生殺出重圍,鴻飛冥冥。”

周圍眾人頓時一陣嘩然,雖然有不少人覺得,池天豪為了救助兄弟的兒子,甚至放棄自己的兒子,實在是大仁大義。

但對於誤入天魔教的兒子,不力勸其改邪歸正,反倒如此步步緊逼,卻委實有些過於冷酷了。

有幾個心腸更軟的女俠更是不能理解這些男人所謂的義氣之舉,紛紛搖頭感嘆:“難怪最近如此多人在附近窮搜山林,多半是不想讓無缺公子活下來,說出真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