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之卷8

黑色魔物群浩浩蕩蕩,如江河奔流,在越國的曠野上晃蕩,周圍百裏已然杳無人煙,唯有森森白骨在野草叢中若隱若現。

三百騎黑焰軍疾馳如風,猶如一簇漆黑的火焰從魔物群中穿過,將之徹底鑿穿變成兩半。遊蕩在荒原之上全無理智的魔物,憑著本能團團包圍上來,眾人整齊劃一出手,動作迅疾狂猛如雷霆。

黑焰軍的中央,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並肩而行,被眾人重重拱衛。

似乎是對黑焰軍的效率感到不耐,一身雪白道袍的少年隨手一揮,淡淡的靈氣波動湧動。

嗚……

好似有來自九幽的陰風倏然而起,幽冷陰寒,如片片冰刃,將攔在前方的所有魔物盡數瓦解成縷縷黑煙。

“如何?你想清楚了嗎?關於我的提議。”見此,身旁並行的玄衣少年微微歪過頭,微笑著問道。

“如今大半個越國已經化為妖魔領土,其余的地方也大都被這些不堪的魔物占據……即便玄微真人你一心上窺天道,對世俗紛爭毫無興趣,又怎知若是繼續放縱下去,會否連一角清修之地都不能留存?”

他目光向著周圍的荒野掃視而去,唇邊微笑化作凜然:“倘若越國乃至天下九州盡數被戰亂波及,小小的瓊玉峰青雲觀莫非便可獨存?”

“更何況,大亂之世,也恰是最合適的證道之機。”

玄微側首看向一旁侃侃而談的少年,默然片刻。他瞳眸裏淡淡的光影一掠而過,似乎推算著什麽,周身道韻飄渺無定。

最終,他低聲道:“……或許你是對的。”

召旻深如幽潭的眼眸之中,漆黑的墨色不由加深。

——所謂天道眷顧,人道垂青,都不過是隨時可以被收回的東西,焉知下一個幸運兒會是誰?只有將一切握於自己手中,反客為主,才可確保抵達大道巔峰。

九幽之風嗚嗚作響,玄衣獵獵,他蒼白如玉的臉在清晨的寒霧中染上了幾分淡淡寒涼,眼底灼灼生輝,莫可逼視。

……

一路剿滅魔物,快馬奔襲七天,又有玄微的法術加持,一眾人終於越過召越邊境,抵達召國。

“玄微,這次多謝了!”

召國都城,王宮之前,召旻深深看了身邊那一身雪白道袍的少年道人一眼,身影消失在宮門之後。

兩人目光對視,似乎刹那間完成了交流。玄微眸中淡淡的冰霜泛起,原地似有風雪彌漫,他雪白的身影消逝於風雪之中。

王宮深處,現任昭王所居的寢宮之中寂靜一片,除了幾個灑掃的宮人內侍,再不聞一點人聲。

草木衰敗,蠅蟲無聲。淡淡的死氣在四周彌漫。

召旻將一切盡收眼底,大步走進寢宮之中。他玄色的外袍之上猶有塵灰未散,額角幾縷發絲略帶淩亂,看上去風塵仆仆,卻絲毫無損他的氣質,反而為他增添了一抹凜然之氣。

看見召旻的身影,原本躺在床上的召王雙眼驀然睜大,他立刻驚坐而起。

“太子——咳咳咳!”

剛剛開口,召王喉頭便一陣發癢。

“咳咳!咳咳咳!”

召王深深彎下腰,身體陣陣顫動,看上去簡直要將肺都咳出來。

“咳——你怎麽回來了?!”

召王重新擡起頭,放下捂在嘴上的手帕,唇角一抹鮮血尤為刺目。

配上他那本就蒼白如紙的臉,還有青黑的眼圈,以及皮膚之下幾乎根根分明的血管,整個人活像是病癆鬼附身。

他死死瞪視著突然出現的兒子,由於病容過於恐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堪稱猙獰:“是誰把你召回來的?”

召旻上前幾步,來到召王床邊:“父王……”

召王突然伸出一只皮包骨頭的手,緊緊握住召旻的手,目光深深凝視著這個平生最驕傲的兒子,嘴唇翕動。看上去像極了父子久別重逢,哽咽無語。

但他的手指卻在召旻手心上劃動著。

快逃!

召旻從他的眼神深處看見了難掩的驚惶與擔憂。

“夠了,小七,別再耍弄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了!沒用的!”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緊接著一個非人非鬼的存在出現在了寢殿之中。寢殿之中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幾度。

對方裹著一件黑袍,黑袍下露出的身軀看上去就好像是被皮囊包裹著的一副骨架,除了骨頭架子和表面的一層皮之外,其他的身體血肉都不存在。身上死氣與生氣夾雜在一起,讓他處於一種非生非死的狀態。

“……父王。”召王抓著召旻的手抖了抖,他嘴裏吐出了一個讓人驚訝的稱呼。

這個神秘的黑袍人,居然就是早已經死去的前任召王,那位雄才偉略、拓土千裏,一手將召國發展壯大起來的英睿之主。

“父王,您罷手吧。太子他終究是您的嫡孫啊!”一臉病態的召王低低哀求道,“若真要有人犧牲,至少我……我還能再撐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