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蛆

正午時分，街上行人稀少，獸人們都回到自己的住處休息。

在米克斯獸人所在的客廳裏，擠滿了人，卻安靜非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坐在正中央的少女身上。

豬九忍不住對身邊的狐力小聲道：“神女真坦誠，這種話都能說出來，就不怕白狼族……”

“噓！”狐力制止他說下去，低聲說：“神女做什麽，說什麽，肯定有她的考量，既然她願意相信白狼族，那我們便相信她……”

狼洵就坐在姜小暖面前，他知道這個少女一向聰穎過人，也只見過她熱情大方的一面，卻沒想過，她能夠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壓力，這種情況只在族長訓斥自己的時候才會出現。

姜小暖的直白令他驚訝和欣賞，但在這麽多人面前，也覺得有些窘迫。

她就像是一把刀，一點點逼近他，讓他就範，把很多不方便暴露給別人看的秘密全都一一剖析，將白狼族所有想過但還沒想好應不應該做的打算像泡沫一樣全部戳破。

“兩年多以前，我們米克斯只有九十多個獸族，隔壁一個比我們大很多的部落因為戰爭而前來投奔我們，他們的人數是我們的兩倍，很快，就發生了爭鬥。他們認為，他們什麽都我們強，人也比我們多，占領我們的部落反而是對我們的仁慈與恩惠。狼洵大哥，你認同這個觀點嗎？”

狼洵當然不能在十幾個米克斯獸人面前表示認同，只能說：“強者為尊，這是獸人的規矩，說到底，還是米克斯更強些，順利平定了叛亂。”

他的這個回答讓個別米克斯獸人不太樂意，“啪”的一聲，茶杯被重重地放下，狼洵卻沒敢回頭看那人是誰。

姜小暖倒是十分平靜，說：“你說得沒錯，強者為尊。那你覺得白狼族跟米克斯誰更強一些？”

狼洵哂笑一下，不好回答。

“就武力來說，也許還是白狼族更勝一籌吧？畢竟，白狼族個體的強大，我們有目共睹，狼涯不就是個鮮明的例子嗎？但是，當時的反叛者也比我們強，為什麽他們會落敗？因為——‘強大’的定義從來都沒有那麽狹隘。

“你們是以什麽立場加入米克斯？一個即將消失的、迫切謀求生存希望的家族，還是，一個擁有退路、強勢入侵並坐享其成的首領母族？”

狼洵皺眉地敲了敲桌子，不悅道：“小暖，你這話就有點嚴重了。”

“你覺得這個世界裏大部分的部落都是怎麽樣的？”姜小暖無縫切換到另一個話題。

沒等狼洵回答，她便說道：“因為歧視與偏見而形成的隱形奴隸制，獸族是獸人的奴隸，素食種族是肉食種族的附庸，大家一致認為前者比後者弱小，所以後者有權力欺辱、驅使前者。然而，這世界上大部分的獸人，都是靠著部落裏的獸族在養著，那些所謂強者，像一條條惡心的蛆寄生在這個利於他們的等級制度之中。可結果呢？”

她看了一圈屋內的所有人，最後目光幽深地盯著杯中自己的倒影，“結果，無數部落為貧窮、饑餓所困，許多美好的生命因為得不到應有的善待而離開人世。遊商的人口販賣是怎麽來的？不正是因為很多部落窮得沒東西吃麽？”

“我從不排斥強者為尊，但這個‘強者’的定義不是蒼白的‘獸人’二字，或者‘食肉獸’的種族標簽。在我的部落裏，有不少人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所在，他們為部落貢獻了非常大的力量。但他們連在賽場上堅持十秒鐘都不行。

“我願意接納白狼族，為米克斯提供更多新鮮的血液，讓我們這個大家庭出現更多的人才。但是，在這之前，‘白狼族’這三個字要徹底消失，過去的榮耀與尊貴都該被拋棄，從頭開始。否則，白狼族還是那個白狼族，終究逃不開滅亡的命運。”

“好了，我說完了。”她淺淺一笑，低頭慢悠悠地喝了幾口水。

米克斯的獸人都露出了與有榮焉的神情，她的這番話分明就是在力挺他們，既認同了他們的價值，也是在勉勵他們一定要繼續努力，不能被新加入的人追趕上，否則，不思進取的人不就成了另一種“蛆”？

“你說了這麽多，無非就是說，我們白狼族只能從零做起，不要妄想奪權麽？”狼洵已經笑不出來了。

“狼洵大哥，你又錯了，你怎麽就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呢？”姜小暖傷透了腦筋，跟獸人，尤其是這種貴族出身的獸人談這種平等思想真是太難了！

“白狼族想要有一席之地，就得靠自己的努力，我絕不會偏幫哪一方。”終於，狼涯打開了臥室的門。

狼洵不相信道：“我們白狼族都是精英，怎會……”

狼涯走到狼洵面前，比他還要高半個頭，說：“狼洵，我勸你回去好好地說服大家，收起那沒有意義的精英論，若白狼族沒有走向衰落，又為什麽會有今天這副田地？你們灌輸給新一代的思想，幾十年了，依然沒有變。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決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