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2頁)

令窈一不小心對上他的眼眸。

黑亮,真誠,不加掩飾的期盼。

年少時的穆辰良,最擅迷惑人心。他金光燦爛的外表下,藏了怎樣一顆可怕的心,唯有她知道。

令窈揀起石子狠狠丟出去。

穆辰良猛地被砸了肩膀,擡眸再看,小院兩扇門已經重重關上。

再看不見小姑娘那雙清如皓月的眼睛。

穆辰良從未受過此等冷遇。

大半個月過去,他連她的面都沒見著。去家學裏,她抱病告假,平時就更見不到了。

她有意躲著他。

穆辰良盯著靴邊滾落的石子,心情郁悶,擡腳踢開石子,怔怔站了會,又挪步將剛才踢開的石子拾起,用絲帕擦幹凈,裹起來放在院門前的石階上。

鬢鴉將裹了石子的巾帕帶給令窈:“一塊石頭而已,用這般名貴的金線蘇繡手帕裹起來,穆家小少爺真是個怪人。”

令窈拿剪子剪碎絲帕,攥起石塊就要丟,丟到哪都不順眼,握在手心,氣嘟嘟說:“留著下次再砸他。”

鄭家其他人只當令窈是耍小孩子脾氣,不高興家中來了個比她更得勢的表少爺。她生悶氣,沒人敢去招她。

鄭大老爺更是吩咐下面的人,絕對不能在令窈面前提穆家小少爺,尤其不準鄭令清去令窈那邊挑撥。

他恨不得令窈就此安安靜靜地待著,足不出戶最好。

令窈又熬半月,實在熬不住。

她再悶下去,就要悶瘋。

前世被鄭嘉辭關起來的那兩年,在令窈心頭留下太深的陰影。那時她一雙廢腿,哪都去不了,鄭嘉辭也不肯讓她出去。即便是後來她學乖,肯放下身姿討好鄭嘉辭,鄭嘉辭願意帶她出門,香車寶馬,排場壯闊,她戴著帷帽坐在鄭嘉辭身旁,看底下的人艷羨她,但千萬般好,也比不得健步如飛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

令窈晃晃腦袋,不行,她不能再在屋裏待下去。

憑什麽讓穆辰良霸著外面的海闊天空?

遲早要見面的,反正躲不過去,她為什麽要一個人悶在屋裏受苦?

得拉他一塊才是。

令窈坐到妝奩旁的杌子上,吩咐鬢鴉:“替我畫個鬼面妝。”

五月夜風和煦,不冷不熱,直至過戌時,月亮才緩緩從雲後浮出來。

摘星樓院子靠右,海棠芭蕉,松樹下一席漢白玉床,穆辰良斜倚靠枕乘涼。

這幾日他都睡在屋外,看繁星皓月,嗅清風盈香,只待睡意倦倦,沉沉入夢。他歇息時最忌被人打擾,半點雜音都聽不得,周圍不設人伺候,穆家跟來的丫鬟和隨侍都被他打發到院外,愛上哪上哪玩。

來鄭家一月,鄭家人皆見了面,唯獨見不到四姑娘。

他安慰自己,她是郡主,端點架子,情理之中。不見得人人都要退讓他這個穆家嫡長孫。

穆辰良雙手搭在後腦勺,闔眼仰天而躺。

腦海中不自覺浮現令窈手執圓扇倚在門後拿石子扔他的畫面。那一雙晶瑩大眼,即便是生氣,也看起來是在笑,天生盈盈笑眼,大抵說的便是她那樣。

他怕惹她生氣,再也不敢從碧紗館前經過。縱使有心想要再被她用石塊砸一砸,也不再輕舉妄動。

穆辰良想得入神,渾然不覺有人靠近,直至腳步聲踩過樹下堆著的芭蕉葉。

穆辰良雖身份矜貴,但自小文武雙全,加之去年七夕被劫持的事,他回家後更是勤於練武,此刻警惕起來,不動聲色地摸出袖中藏著的匕首。

匕首刀鋒涔毒,見血封喉。

電光火石間,他正要動手,忽地聞見那人身上的香氣。

這支香,熟悉得很,去年七夕夜他也嗅過。

穆辰良睜開眼,一張驚心動魄的鬼面撞入視野。

鬼面妝花在她臉上,猶如一只小花貓故弄玄虛,雖有幾分可怖,但她一雙眸子神采飛揚,他看不見她弄出的噱頭,只看得見她如畫的眉眼,靈動清麗。

他心中大喜過望,她總算肯來見他了。

令窈本來想扮鬼嚇穆辰良,最好趁亂打他一頓,哪想到他竟睡在屋外,此刻被他發現,她微怔數秒後,決定繼續。

前世穆辰良對她一見鐘情,這世兩人第一次見面,有之前她給的下馬威做鋪墊,又有今晚的鬼面妝,她就不信,穆辰良還敢惦記她。

令窈最擅扮鬼,身形動作,聲音哭喪,樣樣得盡真傳。為今晚一行,她還特意殺了只雞。雞血順著指尖往下涔,滴到地上,發出吧嗒的聲音。

她快速睨他一眼,穆辰良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屏住。

令窈心中得意。

如今穆辰良尚且年少,總有幾分畏懼的事物。他也怕鬼,又還沒和她見過面,認不出她是誰,所以她才嚇他。

嚇死最好,省得日後禍害。

穆辰良目不轉睛。

內心小鹿亂撞。

她竟扮鬼嚇他,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可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