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王謝堂前飛鳳凰(第2/2頁)

“阿父就這麽看不上我嗎?我也是阿父的兒子,就因為比大兄晚生兩年?若大兄是次子,在我的處境,難道會比我更好?”

郗愔收怒容,彎腰撫摸著跪在地上郗融的頭頂,“傻孩子,你若真為郗家好,為何不私下告訴我這些事。由我處置,一切皆在掌控之中。你怕擔責任,所以找了舊部。你心裏清楚,這事不該外傳。你怯弱隱於仁孝之下,卑劣藏於大義皮裏,明眼人一看便知。你百般崇敬的謝太保,如今正在尚書台得意奸計得逞呢!”

“不是,不是,謝太保正人君子,不是這樣的!”

郗愔不再說話,搖頭離開:真是個傻孩子,難道真把謝安當榜樣了?對,你評價謝安的話都對,他有才幹出眾,他有宰輔氣度,他注定青史留名,可他是郗家的政敵啊!

這些背後的爭執與吵鬧,郗家其他人是一概不知的。圖恩還在默默為大舅舅傷心,就聽說祖父從旁支挑選了十多位少年入老宅學堂,進行教導,三舅舅家的表兄也在裏面。

圖恩皺眉,這是做什麽?

“別多想,與我們母女無關。”郗道茂撫平圖恩的額頭,笑著安慰。

“舅舅呢?舅舅家的表哥也要留在老宅嗎?”能讓圖恩不加排行稱呼的舅舅只能是郗恢郗道胤,她的親舅舅。

“他是從弟,過了熱孝便要出門,等到建康之後,該過孝期了。”所以,郗恢的孩子不會留下。

“阿母,我不懂,大祖父想做什麽?”

“噓,別說,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答案。”郗道茂搖頭,依舊從容淡定。

“可是人人都想把家業傳給子孫啊?旁支表兄入主老宅,大祖父是為了激勵表兄們嗎?”家國天下,再過千年的人都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想法。

“人人都想,人人都為的事情,怎能讓郗家脫穎而出,成為一品世族。這才是伯父的高明越決斷,血脈自然重要,可家族更要要。沒有郗家這郁郁蔥蔥的大樹,我們這些依附在樹幹上的枝丫,如何能活。嗣子之事,事關郗家百年運道,只當選賢能,不當看出身。”

圖恩愣住,也就是說很有可能會選旁支作為家主。郗愔真的能下這樣的決定嗎?傳宗接代、延續血脈是圖恩對“古代”的刻板印象,原來此時已經有人跳出血脈桎梏,唯才是舉。

不是每個人都能壓制私念。圖恩覺得自己這自私自利的菟絲花,又學到一些。郗恢舅舅回了建康,她又沒有親兄弟,不沾挑選嗣子的矛盾,圖恩日日往主宅送吃的,調養郗愔身體。有這樣一位大祖父,圖恩沾光了。

有大祖父郗愔這定海神針在,郗家的日子本該波瀾不興,可余姚縣令來訪,打破了平靜。

“京中問罪,郗娘子的水紡車占據慈江,致使今夏暴雨之時,海水倒灌,危急上遊。我姚江也受此惡果,余姚百姓遭受水患,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懇請郗娘子為百姓計,拆除水紡車。”余姚縣令如此大義凜然道。

什麽狗屁!混亂因果、顛倒黑白。海水倒灌自古便是如此,姚江、慈江、甬江說起來都是一條河,上遊下遊的區別罷了。郗家水紡車的建立,相當於小型大壩,汛期儲水、旱時放水,水利工程不僅造福周邊郡縣,還能產出無數郗家布。水紡車需要人工,無數生計無依的婦人,因為在郗家做工,養活了家人。這是何等功勞,年初,會稽郡太守還未郗道茂請功,稱她“活民無數”。當時朝廷雖沒有嘉獎,可也沒有反對,如今翻臉不認人了?

圖恩聽說這消息氣得不行,找郗道茂商量,她卻依然溫文爾雅、從從容容煎茶。

“阿母,這是誰在搗鬼?”

“你說呢?”

“猜不出。難道是有人見我們的水紡車眼紅了?可咱們背後有郗家啊。”

“現在知道郗家了?”郗道茂調笑。

“阿母,我知道錯了,家族的確很重要。你就告訴我誰在搗鬼嗎?不管誰搗鬼,都不能讓他得逞!若是謀了阿母的水紡車,就該謀我的榨油坊了。一步一步,貪得無厭,不會有盡頭。”

“放心吧,阿母心中已有猜測,只等你舅舅來信確認就是。”

還需要從都城建康發來確定函?也對,畢竟是朝廷下的問罪命令。圖恩還是忍不住好奇:“阿母,究竟是誰?”

郗道茂幽幽一嘆:“余姚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