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王謝堂前飛鳳凰(第2/3頁)

圖恩腹誹:二舅舅真是端方君子裝久了,不擅長與人爭辯,這麽三兩句話就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咳咳!”郗愔輕咳兩聲,“你不是還有前朝古書沒有謄寫嗎?先去忙吧,老夫也要享一享天倫之樂了。”

郗融看了看父親,又看了圖恩,無奈施禮退下。

郗愔靠在胡床扶手上,他年紀大了,不能久坐,這胡床還是圖恩孝敬的。與前幾年相比,郗愔頭發白了很多,以前最愛的點心,現在吃兩塊已是極限,再多身體就要抗議了。

郗愔細細觀察著這個從小聰慧的外孫女,她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剛才毫不客氣懟得自己舅舅啞口無言,如今卻低眉順眼跪坐在旁邊,加之身形單薄,讓人瞧著就楚楚可憐。這樣我見猶憐之人,誰忍心說她一句重話呢?

長久的沉默之後,郗愔嘆道:“你可不是莽撞之人,這回怎麽大大得罪族人了?”

圖恩茫然擡頭,“啊?祖父,幺娘也是一時氣憤,請祖父恕罪啊!”

“回來十多天才發難,一時氣憤?呵!還與我弄鬼呢!”郗愔不屑撇嘴,“還不實話實說!”

“祖父要聽什麽實話,幺娘從進門起,說的都是實話啊!”

“人之於世,依傍宗族而生,你雖有才,總不能單打獨鬥吧。世上在沒有比血脈親人更可靠的了,難道日後要靠你收留的那幾個流民奴隸不成?”

圖恩挑眉放大話:“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

郗愔靜靜看著她裝逼,也不接口。

圖恩絲毫不見尷尬,笑道:“祖父想想,若是隱忍,日後只會越演越烈,我如何掌管作坊。如今挑破,暫時得罪人而已。日後他們還是要靠著我的作坊過活,有了警戒,又如何敢得罪衣食父母。至於名聲,憑這些人,還敗壞不了我的名聲,世人都是傻子不成?正有刻薄的名聲,還省的我沒發展一處新產業,都去敲打人呢。就是真壞了聲譽,我又不出仕做官,要好聲譽做什麽。”

“看來你已經想好了,即便我問責於你,也於事無補。”

“自然。”只有兩個人在場,圖恩也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郗愔並非短視之人。如今郗道茂已經嫁人,想要在郗家維持超然地位,圖恩要表現自己的價值,為自己贏得獨立空間。所以,她不吝嗇說大實話。“退一步說,祖父問責於我,我威望掃地,不能繼續掌管作坊。大不了關了這作坊,我也不缺這些錢財。再退一步,若是族人排擠,我可以令謀他處,謝世伯可以東山再起,我為何不能。祖父總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要我性命,性命無憂則萬事無憂矣。”

“即便有人要你性命,想必你也不會引頸就戮。”

“當然!”

“你像嘉賓。”郗愔幽幽一嘆。

都是一樣的實用主義者,不崇佛道,不守禮教,只把世間束縛當狗屁。且目標堅定,為了自己的目標,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違。郗愔之所以要見見她,就是想知道她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還是胸有成竹。以郗愔的閱歷也很難想像,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娘,怎能有這樣堅定的心志和實現目標的手段。她不是一時激憤,她料想到最壞了情況了。

“大舅舅啊……我從小沒有男性長輩教導,總要挑一個最好的效仿。”這話把郗愔一起罵進去了。

“他是最好的?”郗愔皺眉不悅,周身氣質凜然,領兵作戰、為官多年的氣勢傾瀉而下,空氣都似乎凝滯激憤。

圖恩嬌笑打破寧靜,“當然,大舅舅是最好的。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麽二舅舅今日能坐在這裏,祖父,您忘了前車之鑒嗎?”

郗愔拍案,猶如雄獅發怒,喝道:“你在說什麽!”

圖恩仿佛並未受到絲毫震動,她還是荏弱的、單薄的,楚楚可憐的跪坐在旁邊,完美詮釋著菟絲花的形象。“世人不是傻子,大舅舅死後突然爆出惡名,祖父本傷心欲絕,又不得不強撐。那些住到老宅的族兄們,樁樁件件,誰人不知?”

“你在為嘉賓抱不平?”自從大兒子死後,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一句好話。因為郗愔痛罵的那些名言已經傳遍,都以為他們父子反目,恨不得死生不見。

“是啊。大舅舅為謀主盡忠,為長輩盡孝,為家族謀利,為自己活過一回,他才是真名士。這樣的舅舅,如何不讓我傾心。”圖恩笑道:“祖父,您真的要快些決斷了。幺娘僭越,冒犯長輩,還是要勸諫您,不要為血脈親情迷惑。”

別人犯錯,定要當場打死。自家崽子犯錯,一定是別人帶壞了他,隔離壞人,安排好夥伴。給他一次機會,再給他一次機會……無限循環,並在心裏哀嘆:我能有什麽辦法,親生的啊。

“不是要勸諫嗎?我倒要看你能發什麽震耳發聵的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