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翌日。

當刈楚醒來時,只覺頭腦酸脹得發緊,他隱約記得,自己昨晚又做了一場噩夢。夢見了那條糾纏了自己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漆黑的河流,有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將他用力地推入河中。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順著那條河流耳下,整個人如同窒息了一般難受,再然後,他便什麽也記不得了。

但這場夢卻無比的真實,以至於他還在回味之際,姜嬈已推開房門,將飯菜端了進來。

看見坐在床上兀自出神的少年時,她抿了抿嘴唇,將盤子放到案上,上前為他更衣。

這麽多天下來,照顧他仿佛已成為了她生活中的常態,姜嬈將一個奴仆的角色扮演得極好,他的衣食住行,她都事無巨細地全部考慮周到了。

這是她欠他的。

她欠下他了一雙眼。

正想著,她不禁嘆氣出聲來,聽聞到少女的嘆息,刈楚不由得頓了頓首,偏過頭:“怎麽了?”

“沒、沒什麽。”姜嬈慌忙道,聲音中卻有了微不可查的澀意。

少年沒再吱聲,任由她扶著,乖乖坐回了桌邊。不一陣兒,他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

“這是奴婢早上在小廚房為公子煲的粥,糕點幹澀,配上濃粥,好下口一些。”她解釋道。

刈楚點點頭,聲音裏帶了幾分歡喜:“聞起來就很香,吃起來,定然是香噴噴的!”

他微昂著首,感覺到勺子被遞到嘴邊時,才將那一勺肉粥含了下去,咀嚼之後,又發出一聲由衷的贊嘆:“好手藝。”

姜嬈也笑:“我看公子近日沒有什麽胃口,想必是平日裏的飯菜都吃膩了,所以特意調了一碗粥。這肉粥也是我第一次做,恰對公子口味,那是極好的。”

“是,”刈楚點頭,須臾又道,“這粥雖合我的胃口,但是略燙了些,你下次可以等稍涼後再端來。”

“稍涼後?”她不解,“這粥要趁熱喝,若是涼了,且不說對身體不好,其中口味也有變化。若是公子嫌燙,我便——”

正說著,她話語一頓,又舀起一勺肉粥,放在唇下吹了吹,這才遞到少年的唇邊去。

他含了粥,面色卻帶了幾分無奈,在姜嬈即將再舀粥之際,擡手止住了她。

“公子?”她揚聲,看著他的手摸索著握住她的手腕,又將她手中的勺子抽了去。

“方才我醒來,聽見你似是想哭,讓我猜猜,我們小竹受什麽委屈了,”他素色的雲袖掠過桌案,兩手將她的柔荑捧著,含笑道,“可是今早做粥時,把手燙到了?”

他的聲音格外溫柔,聽得她鼻尖又是一澀,連忙轉過頭去:“沒、沒有。”

“那是端粥時,不小心把手給燙著了?”他又問,旋即添了一句,“你以後給我送餐,不必這麽急切,在廚房裏涼一涼。”

少女一愣,心中登時湧上一股暖意。

卻在轉眼間,他故意轉了個腔調:“免得燙到了這麽細嫩的雙手,本公子可舍不得。”

聽起來倒像是出自哪位沾花惹草的紈絝子弟之口。

讓她忍俊不禁:“我不在時,你也是這般,調/戲其他侍女嗎?”

此話引得刈楚一頓,旋即,他從桌上摸起一個小茶杯,拿在手裏隨意把玩起來。

他勾著唇,道:“那也得看,是什麽樣的侍女,如若是姿容出眾……”

說到一半兒,他突然噤了聲,只在唇邊留下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聞言,她在心底裏低低“呸”了一聲,將小勺子從他手裏奪了回來,氣呼呼地從一邊兒拿起一個糯米團子,塞在了他的嘴中。

“唔——”

一時間,他只能發出一個簡單的單音來。

一陣折騰過後,這頓早飯終於在二人的嬉笑聲中結束。當她收拾完碗筷再回碧軒閣時,恰見他雙手扶著墻,坐回了尹家送他的那輛四輪車上。

嗅見一抹清香,他便知是小竹走了進來,一邊摸索著四輪車,一邊開懷道:“小竹,你還記得前些日子給我讀的書嗎?書中記載過,這東西也叫輪椅,諸葛孔明曾坐著它上過戰場。”

他這麽一說,姜嬈確實想起來了,她幾步走上前去,手指滑過輪椅的邊角,道:“如此說來,這四輪車,也是前人之仿。”

“前人之仿?”刈楚回味了一番她方才說過的話,笑了,“不過能仿出這玩意兒的人,也是非凡之輩。”

“是,我瞧著這尹家大小姐也不是什麽尋常之人,昨日你還誇她聰慧,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呢。”

刈楚聞聲,不禁揚起唇來:“昨日隨口一提,一句客套之語,你何必記在心裏。”

這下,她倒不作聲了,兀自站在少年身後,緘默不言。

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兒,他這才偏過頭來,問:“小竹,你為何不應聲?”

“不想應。”她也不知從何而來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