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三日後,十五殿下宋睿荷回宮。

回宮儀式辦得浩浩蕩蕩,老皇帝特地擺了一桌子的宴席,也就是在這場宴席上,刈楚第二次見到了宋景蘭。

對方仍是那副風流不羈的樣子,前襟微微敞著,坐在刈楚對面。一手執著酒觴,優哉遊哉地吹著酒面玩兒。

自他要回宮的消息放出後,刈楚又收到了第二張紙卷,同樣的,紙卷上只有寥寥數語,無論是字跡,還是筆力,都與上一張紙卷一模一樣。

——莫再掩飾眼疾痊愈,回宮後,我會幫你。

剛看到紙卷中的話時,刈楚直接吃了一驚,當下便覺得,宮中藏龍臥虎,連他眼疾痊愈的消息都知道了。

這個人是誰。

究竟要指引他做什麽?

冥冥之中,他覺得有一雙手已在他前方鋪就了一條路,但這條路是兇是吉,又通往何方,他卻無從得知了。

只是心裏頭卻有一個莫名的聲音,在暗暗告訴他自己,走,必須走。

無論是否兇險,都必須走下去。

義無反顧。

攥緊了袖中的紙卷,刈楚緩緩擡了面,一瞬間,他似是察覺到了宋景蘭略帶考究的目光。

荷花殿內,秋風蕭瑟。

彼時,姜嬈正靠在窗前的椅子上,縫制著一件月華色的襖,手指穿梭間,夏蟬已推門而入。

見著姜嬈,夏蟬滿臉雀躍,一下子湊到少女身邊,底音裏有著止不住的激動:“阿楚他真的說,以後你便是這荷花殿的主人了?!”

少女低垂著眼瞼,手上的動作略微頓了頓,片刻後,又點了點頭。

輕輕的一聲“嗯”,讓夏蟬這丫頭越發興奮了。

“哇,這麽大的荷花殿,都是嬈姑娘你的?阿楚也太夠義氣了!”她嘖嘖感慨道。

聽著夏蟬的話,姜嬈也忍不住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還未出聲,又見對方一下子笑逐顏開。

“姑娘這件襖,可是給阿楚做的?”

姜嬈手上又是一頓,低低應了一聲。

“怪不得嘛,我就說,阿楚為什麽要把荷花殿給您,原來已經——”

“小蟬,莫胡說!”

一聲輕喝,蕓娘已從一旁走來,匆匆拽了夏蟬的袖子,“這裏是在王府,隔墻有耳,莫要失了分寸。”

“好好好。”夏蟬嬉皮笑臉地躲去了蕓娘的鉗制,又溜到一旁去了。

偌大的殿內,一時又剩下了姜嬈與蕓娘二人。

瞧著姑娘手下的衣裳,蕓娘上前一步,如往日在萱草苑那般立於她身旁,緩緩言:“嬈姑娘,可是為了睿荷殿下而憂心?”

她愁眉不展之狀,能躲過夏蟬的眼,豈能避開蕓娘的心細如發?

見著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姜嬈也不再避諱,只得輕輕“嗯”了一聲,手中仍緊緊攥著那件還未縫合的襖。

見狀,蕓娘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道:“我不知姑娘與殿下之間發生了什麽,不過殿下待姑娘的心思,我卻實實在在地看在眼裏。你與殿下之間的事,我一個外人不好說道什麽,但我總歸是看著姑娘長大的,在這裏只想說一句,姑娘,切不要違背了自己的心意。”

她的心意?

手指微微蜷了蜷,她擡起頭,望向站在一旁的蕓娘。

她的心意是什麽?

三日前,刈楚曾也將她抵在墻角,這般質問道。

那日,他要她給出一個答案,只消她一句話,刈楚便會立馬同謝雲辭說,她已是他的未婚妻。

當著少年的面,姜嬈好不容易才穩下了心神,卻是硬生生地擺了擺頭。

她現在答應他,同他在一起,又能如何呢。

等他眼疾痊愈後,她便會從此離開荷花殿,從此與他,形同陌路。

她總歸是妓子,一個不堪入目的妓子,又怎能期盼著登了荷花殿的門,去做他高貴的東宜王妃?

指尖猛地被針尖一刺,引得她險險地吸了一口氣,卻又將手中的襖放下,偏過頭,望向蕓娘。

“婆婆,你莫再說了。阿嬈的心意,阿嬈自己心裏最為清楚,待我處理好一些事情之後,便離開王府。”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不鹹不淡,引得蕓娘皺了皺眉頭,輕嘆出聲來。

轉眼冬天便要來了,姜嬈的身子弱,沒一陣兒便染了疾。蕓娘差人請了一名道士,那道士來到荷花殿內,拿著羅盤分析了一番荷花殿的風水之後,得出一句話:

此地不宜久留。

姜嬈克此地,此地亦克姜嬈。

素手卷了珠簾,床上的女子從枕頭下掏出一包銀子來,打發了來者,又躺在床簾後,一聲聲咳嗽起來。

她咳得讓人極其揪心,仿若下一秒就要將五臟六腑都咳了出來,蕓娘送了客,又回到床前,方欲開口,又聽見床帳子裏傳來一聲極低的聲音。

“馬車可備好了?”

“備好了。”蕓娘輕輕道。

少女挪了挪身子,極困難地用胳膊肘撐著自己坐起身來,剛坐穩了,又聽蕓娘道:“六姨說了,姑娘若是無去處,可以回萱草苑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