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鬼火狐鳴, 萬籟俱寂。禁軍架著蕭君轍,去往大理寺牢獄。
蕭硯夕負手站在河邊,表情肅穆。派出去尋找太後的禁軍還未回來, 每個人的臉上都蒙了一層焦作。
蕭荊因悲傷過度,沒有耐心等待太後的消息,轉身離開。在他心裏, 太後這個原配妻子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蕭硯夕忽然叫住他,“母後失蹤了,父皇不該等等消息?”
“不是有你麽。”蕭荊未曾回頭, 嘆道,“身為帝王, 若是連身邊人都保護不好, 就不配為帝。”
“呵。”蕭硯夕冷笑, 擡擡衣袂,“走吧, 走吧。”
蕭荊向後擺擺手,像是在就此告別。
直到蕭荊的背影沒入黑夜, 蕭硯夕才稍稍轉眸,凝著人影消失的方向,冷峻的容顏染了一絲譏嘲。
之前還因為閔氏抱恙, 對父親懷了一份同情。而今看來,屬實多余。父親何時關心過他和母親?這樣的親情,不要也罷。
蕭硯夕冷了眸, 冷了心,收回視線,遙望湍流的河水。
掌珠手提宮燈,走到他的斜後方, 默默睢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感覺此刻的他,尤為孤獨。
聽見背後的動靜,蕭硯夕淡聲,“有事?”
掌珠攏下耳邊碎發,走上前,“夜裏野獸出沒,再尋不到人,太後怕是會有危險,要加派人手嗎?”
“你不恨太後嗎?”
“嗯?”
蕭硯夕斜睨她,“如你所說,前世太後抱走寶寶,棄於郊野,你不恨她嗎?”
月光朦朧,燈影搖曳,掌珠看不清他眸裏真正的情緒,扯下嘴角,“恨。”
怎能不恨。
可一碼歸一碼。
蕭硯夕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人兒帶進懷裏,輕輕環著,對著長河道:“朕也恨她。”
掌珠詫異地擡起頭,只能瞧見他輪廓優美的下頜。
許是黑夜容易讓人吐露心事。蕭硯夕沒有避諱,自嘲道:“朕憎惡自己的父皇、母後,憎惡閔氏,憎惡皇弟,憎惡遺棄自己、背叛自己的所有人。若是可以,朕寧願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有一對相互扶持的爹娘。可朕沒得選。從小到大,朕一直活在閔氏的虛偽中,父皇的冷漠中,母後的歇斯底裏中。年幼時,朕以為的醜惡,實則是真實,以為的寡情,實則是常態。可以說,除了權力,朕一無所有。”
他摟緊掌珠的腰,以冷淡的外表,掩飾內心對愛的渴望,“而今,朕有了你和寶寶,尋回了一些溫情。”
望進他深邃的眼底,掌珠亂了心頭,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小幅度掰開他的手,退到一側,沒有接話,以沉默拒絕了他的靠近。
手心空落落的,蕭硯夕兀自一笑,幾分無奈,幾分薄涼。
就不該奢望真心。
登頂寶座,就不該再去貪心真情與實意。
為帝者,多半孤獨。
蕭硯夕閉閉眼,忽然覺得寒風凜冽刺骨。
這時,禦前侍衛走過來,帶著暗示稟報:“陛下,五裏外有異樣。”
蕭硯夕眸光比寒冬還冽,淡聲道:“去看看。”
*
三刻鐘前,五裏外的河畔上,隨著薛公公的一聲尖利嗓音,太後猛然意識到,自己給他人做了嫁衣,培養多年的心腹倒戈了。
新帝登基前,薛公公與張懷喜是司禮監的兩大執筆太監。那時候,掌印太監一職一直空缺,兩人都想收入囊中。最後,張懷喜得償所願,將薛公公剔除司禮監權力範疇。
薛公公不甘心,一直慫恿太後,去帝王面前說張懷喜的小話。可太後沒把他的事當回事,他記恨於心,與太後離了心。恰好這時,悶聲不響的閔氏,朝他拋出了橄欖枝。
自閔氏入宮為妃,因家世薄弱,性子柔弱,一直是人們眼中溫婉嬌美的貴妃娘娘。很多人說她空有美貌,除了帝寵,再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可誰能想到,一向柔弱示人的閔貴妃,在成為太妃後,因郁結得了心病,久而久之,激發了心底對權力的渴望。或者說,她一直渴望權力,卻因身份,不敢僭越。
她出身不及太後,只能靠後天的人脈積累。恰好蕭荊給了她無尚榮寵,讓她能夠積攢勢力。
對於蕭荊退位一事,她是極為不滿的。但她在蕭荊面前,一直是溫柔小意的解語花,不可能幹擾蕭荊的決定。
蕭荊退位後,成為她一個人的男人。她卻不滿現狀,想要助兒子奪取大權,也一直在默默努力。可前不久,蕭君轍染了怪病,行事作風自有一套,再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然而,令她雪上加霜的是,蕭君轍胡作非為,以卵擊石,被打入大牢。
她再也坐不住了。
這些年,她利用蕭荊,培養了一批勢力,安置在茺州。這批勢力中,有一部分來自魯王舊部,全是蕭硯夕的死對頭。此番金蟬脫殼,一是為見到兒子,勸兒子逃離皇城。二是為了擺脫蕭荊,以自己的名義,暗中培養勢力,進而擁兵自立。再挑撥其余諸侯王,殺蕭硯夕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