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雪月寒鴉, 燕寢內響起嬰兒的啼哭。

禦醫正掐著崽崽的下巴,給他往嘴裏灌藥。

年幼的崽崽不知自己在經歷什麽,不停地找著娘親, 可娘親不理自己,弱小的人兒,無助極了, 放聲大哭。

掌珠站在一旁,沒有上前打擾,直到禦醫喂完藥, 才顫著手伸向崽崽。可崽崽竟爬向床尾,不讓她碰。

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遇到。崽崽跟自己生氣了。

掌珠紅著眼睛, 再次伸出手, “寶寶, 是娘親呀。”

崽崽撅著屁墩,頭埋進被子裏, 胖胖的小身板瑟瑟發抖。

孩子受到傷害,當娘的既痛心又自責, 卻沒辦法替他承受痛苦。

掌珠跪坐在床上,溫聲細語地哄著,極有耐心, “娘親想抱抱寶寶。”

崽崽悶在被子裏不出來。

掌珠試著碰碰他的小腳丫,見他不躲,又碰碰他的小胖腿, “寶寶困了嗎?娘抱著睡覺覺。”

身體前傾,將小家夥扯出來,“乖寶寶,不生娘親的氣了, 好不好?”

崽崽伸著藕臂,咧嘴就哭。

掌珠將他抱在臂彎,小幅度搖晃,“娘錯了,寶寶喝藥時,不該不理寶寶。”

哄了許久,孩子的哭聲也沒停息。最後是哭著睡著的。

外殿內,蕭硯夕望著夜色中繚繞的雲。

季弦派人來送口信,說淩霜沒有招供,或許是被人陷害。蕭硯夕輕輕嘆息,口中溢出薄薄霧氣。

淩霜曾立下誓言,假若他為皎月,她願做縈繞皎月的薄雲,為薄霧遮擋吹來的風。

淩霜說,風來雲散,也算物盡其用。

四年前,淩霜曾為他擋過一刀,聽說左肩留了一道猙獰刀疤。這也是蕭硯夕將她留在身邊培養的原因之一。

這個願意用生命捍衛他的女子,怎麽會殘害他的子嗣?

對淩霜,他生不出半分兒女之情,有的,是略多於旁人的同情和憐憫。與憐憫世間苦楚的百姓不同,對淩霜,多了一份感激。

回到內寢,蕭硯夕走到床邊,彎腰看掌珠懷裏的崽崽,“總抱著,不累?”

掌珠搖搖頭,“一放下就哭,抱著吧。”

男人這才發現,崽崽的一只小手,依然攥著掌珠的衣袖。

三更時分,掌珠掐開崽崽的手,將他放在床上。等了一會兒,見孩兒仍在睡,方直起腰肢,反手揉著。

蕭硯夕沐浴後,走過來,雙手圈住女人,身上的濕氣跟著傳了過去,“別自責,不是你的錯。”

掌珠閉上眼,渾身冰冷,還未從恐懼中緩釋過來。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蕭硯夕恍惚一下,一手摟著她的肩,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

“怎麽了?”掌珠偏頭看他。

“沒事。”蕭硯夕掀開被子,讓她躺在中間,自己躺在外側,背對母子倆,“睡吧。”

掌珠翻身背對他,摟住崽崽。只有懷裏的小暖爐,能讓她心安。

崽崽哽咽一聲,窩進母親懷裏。

四更時分,還未入眠的男人翻身看向女人消瘦的肩頭,將她扳轉過來,揩了一下她的眼睛,還有未擦掉的淚痕。

蕭硯夕頭腦發脹,愈發覺得曾經經歷過這一幕。

他平躺在床上,急促地呼吸,額頭溢出薄汗,腦海裏不停回旋著一幀幀熟悉又陌生的畫面。

記憶的洪閘大開......

前世,恒仁年間,太子蕭硯夕從宮外帶回一女,安置在東宮的空谷園,夜夜笙歌。眾人皆為好奇,能得太子眷顧的女子,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空谷園的臥房內,掌珠被蕭硯夕按在桌面上,眼看著桌面上的茶盞顛在了地上,茶水濺濕了她白嫩的腳丫。

蕭硯夕俊顏氳了一層魅色,站在桌面前,居高臨下看著桌上的女子,勾唇道:“還逃嗎?”

掌珠咬唇搖頭, 淚水模糊了雙眼,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忤逆。

饜足後,蕭硯夕松開她,看著她滑坐在猩紅氈毯上。

束好腰封,又恢復了風度翩翩的太子殿下。蕭硯夕蹲下來,拍拍女人緋紅的小臉,溫柔而偏執道:“再逃,孤就生氣了。”

他眼中明明帶笑,卻讓掌珠覺得陰冷。

那一世的蕭硯夕,由內而外,散發陰鷙。那時,人盡皆知,他有個皇弟時刻在威脅著他的儲君之位。

他知道,凡事都要靠爭。因此,為達目的,常常不擇手段。包括得到女人。

掌珠拾起宮女衣裳,披在肩頭,垂簾道:“殿下貴為太子,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為何揪著我不放?”

蕭硯夕扣住她的後腦勺,迫使她擡起頭,親了親她濕噠噠的額頭,揶揄道:“世間萬千色,不及美人兒一根頭發絲。聽話,乖乖留在孤身邊,什麽都依你。”

他對她一見鐘情,上了癮,離不得,常念之,時不時過來解饞。

掌珠從最初的惶恐,變得麻木,直至蕭硯夕登基為帝,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才有了鮮活氣兒。她開始小心護著肚子裏的小生命,地位也從無名分的侍女,晉升為二品淑妃,“一躍成為”眾人眼中,妖媚惑君的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