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可莽撞

屯中各家俱是難眠,屯長薛戎夜裏走訪各家,確定服役人選,服役職務。

他帶著兩名荊州老兵,似乎也有防範屯中移民逃遁的用意。

田氏家族聚居的破落庭院裏,田信如願以償拿到想要的服役名額,不是他想要的護兵,是普通的輔兵,每月只撥給家屬一石麥做口糧的輔兵。

一石麥子一百二十斤,小妹怎麽也能分到六十斤做口糧。

亂世磨難下,屯中各家雖有哀聲,但總體情緒還算穩定,田信也在忐忑中入睡,清晨時餓醒。

醒來時,伯母等幾個長輩正蒸煮雜糧菜團,搗碎的野菜混合石臼搗碎的麥粉揉成團,這已是家裏能拿出最好的東西了。

田信要應征,除了小妹田嫣不舍外,余下人從理智來看,這都是一個好選擇。

有文化素養的成年男丁折損過半,家中所藏書籍盡數丟失,現在每一個成年男丁都是希望。

若都折損,田氏一族將會淪為真正的農民,難以再起。

五個拳頭大的雜糧菜團淋了鹽水,熱滾滾的分到田信手裏,沉甸甸也就一公斤重,大約四漢斤多一點點。

伯父田睿還送來兩雙新編的草鞋:“薛屯長使我留守屯中做書吏,你雖不能做護兵,也能分到一些閑散工作。多些眼力,薛屯長平日有許多跑腿的差事,別讓別人占了。”

“是,侄兒明白。”

田信鄭重點頭,田睿笑著擺手:“不要這麽嚴肅,你性格不該沉悶。軍裏跑腿的人要膽大心細,還要樂觀開懷。”

田信抱著草鞋、雜糧菜團回屋子,屋內兩張低矮竹床,八歲的小妹在被子裏縮成一團。

拍醒她,田信遞出熱滾滾雜糧團:“快吃。”

田嫣揉揉眼睛,還在猶豫,見田信已抓起一個吃了起來,田嫣雙手捧著聞了聞,就是一口咬上。

表面淋了鹽水的菜團,內心裏吃著卻清甜無比,田信吃下一個菜團後強忍著渴望,取來夜裏浸泡的稻草,給自己搓編了一條新的草繩腰帶。

多出的稻草編織細草繩,將自己蘆葦絮填充的棉被打捆,連同兩雙草鞋一起背在背上,還編出草籠裝了個菜團掛在腰間。

等田嫣細嚼慢咽將三個菜團吃完,田信才一言不發走出屋舍,金色陽光罩在臉上讓他不由眯眼。

可見院門外許多應征輔兵正與家眷告別,細心囑咐,戀戀不舍的樣子。

田信牽著小妹到祖父面前:“爺,孫兒去了。”

田維用深深凝望這個孫兒,強忍著悲愴冷淡點頭,囑咐:“多聽薛屯長號令行事,凡事不可莽撞。”

“孫兒明白。”

不必說什麽慷慨豪言,老人想要的只是兒孫平安而已。

日頭漸高,屯中校場人員聚集,排成三個陣列。

田睿開始履行他的書吏職務,鋪開竹簡錄寫此次應征的輔兵籍貫、家室資料,一式三份。

一份留在屯裏由他保管,一份隨輔兵屯移動,一份會上交到荊城蕩寇將軍府,由主簿廖化負責落實後續的家眷口糧發放工作。

田信也得到了身份符節,是一枚懸掛在腰間的木牌,前後兩面分別寫著‘糜城前山屯’、‘左隊輔兵田信’。

指認了什伍長,又給護兵發放長矛,這支輔兵就向著東邊升起的太陽開拔。

土路兩側田野間麥苗淺淺一層,身後是駐步觀望的家族妻小,隊伍行進速度緩緩,不時有人回頭,得到的卻是什伍長的呵斥。

什伍長有資深服役經驗,呵斥的同時,也有人用余光去看身後的人群。

田信目不斜視,隱約在遙遙呼喊聲中聽到小妹的嗓音,可還是沒有回頭。

約四個小時後,隊伍行進三十裏,抵達荊城外的軍營,入駐其中得到兩座營房。

雖是輔兵,但其中大多都是服役經驗豐富的老兵,入住後先給田信這樣的新兵再三重申日常中可能觸及的軍法。

例如白日裏不準大聲喧嘩,不能胡亂走動,不能與其他屯、隊的人攀談;夜裏大聲長嘯會砍頭,出逃被抓住砍頭之余還會牽連家小,不服軍令會砍頭。

另外還有患病不報、知情不報、偷盜、鬥毆等等之類,都會受到嚴重的懲處。

中午時,大營撥發的口糧運抵,軍糧官監督,由屯長薛戎發放。

輔兵一律每人一鬥兩升粟米,這是三日的口糧,每日四升,一月口糧一石兩鬥。

護兵是粟米、米對半,共有一鬥五升,每日口糧五升,折合六斤。

除口糧外,每人還有鹽一升,做十日之用。

整個下午,營地內彌漫熬煮粟米粥的糊香味,自到這個世界以來的十幾天裏,這還是第一次吃飽肚子。

久違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撫著微微臌脹的肚皮,田信隔著柵欄觀看對面營地裏操訓的荊州軍,研究他們的技擊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