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爭論

夜中大雨滂沱,突然暴漲的漢水漫過南岸,停泊在沙洲水寨、東津水寨的荊州水師戰船更是水漲船高。

黑暗中不能視物,漢水又上漲迅猛,誰也不知北岸變成了什麽模樣。

於禁大營,此刻暴漲的漢水沖出河堤,灌入漢水古道,並迅速蔓延於禁、龐德各軍大營。

曹軍儲備小船勉強派上用場,但更多無船的軍吏、軍士丟棄鎧甲、兵器向古堤岸遊去,擁擠在堤岸上避水。

整個樊城南北成為一片汪洋,大水幾乎與樊城城頭持平,城內屋舍、庫房也難逃水淹。

自天亮時,既沒有在上遊修築堤壩,也沒有故意開鑿河堤放水的荊州水師察覺北岸變故,於是一場潑天大功就這麽落在頭上。

如蒙神助。

這就是唯一的解釋了,全軍士氣高漲,摩拳擦掌。

待到午前大雨停止,荊州軍乘大船進擊。

於禁以左將軍督率七軍,他與護軍浩周、軍司馬、原南陽太守東裏袞一起登高觀望,皆面無血色。

僅僅水師大船的弓弩就不是於禁所部能規避、防禦的,缺乏軍械困阻於堤岸上躲水,哪有防禦力可言?

猶豫再三,於禁下令投降。

所部七軍奉命投降,唯獨龐德一軍拒絕。

荊州水師收納降軍,分兵前往攻擊龐德。

水師戰艦四面合圍,以弓弩射擊龐德所部,龐德所部死傷狼藉,血液染紅堤岸。

田信領三艘戰艦靠近呼喊:“龐德!今勢窮矣,你為一己之忠,欲害多少關隴兒郎性命?”

龐德不語,只是張弓朝田信射箭,一連三箭都被田信手中蒙皮大盾遮蔽,田信心中震動不已。

越來越多的戰船抵達這裏,弓弩齊發,不多時龐德麾下就折損過半。

龐德麾下將軍董衡、部曲將董超哭聲哀求,反倒被龐德斬殺在面前:“再有言降者,以此二人為例!”

不多時關羽抵達,已帶來從於禁處收羅來的小船,傳告各船欲生擒龐德。

田信並未出戰,只是站立在船頭望著龐德督促麾下疲憊軍士備戰的情景,陷入沉思。

水淹七軍就此發生,不值得驚喜。

或許有一天自己陷入龐德這樣的絕地,為一些理念,為保護親人,也為證明一些東西,也會這樣負隅頑抗。

“校尉,我部是否出戰?”

新任的護軍羅瓊詢問,田信只是輕輕搖頭:“君侯要生擒龐德,我只會殺人。龐德是西州猛將,我與他鬥如兩虎相搏,必全力以赴不敢留有余力。若存生擒之心,我難全身而退;若殺之,有違軍令。”

未戰多久,龐德箭矢用盡,荊州兵乘坐小船登上堤岸短兵相接,龐德麾下吏士成片投降,龐德對督將成何說:“我聞良將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毀節以求生,今日,我死之日也。”

搏殺中,龐德奪一條小船,成何及兩個伍長追隨他登船往樊城方向突圍,兩個伍長先後中箭落水。

龐德揮舞刀盾遮蔽箭矢,成何去撐船,不想被關羽一箭射殺跌落洪水中。

不會劃船的龐德站在船上原地打轉轉,俄而水急船翻,龐德只能抱在船上,不多時就被合圍、捆綁,押解南岸荊州軍大營。

南岸大營,關羽勸降失敗,也不多言,將龐德斬殺。

龐德有四個兒子為質,出征時又帶著棺材,他投降的成本太高。

雖惋惜,但也只是惋惜罷了。

歷經亂世三十多年,關羽見多了這類值得惋惜的事情。

比如牽招、田豫,是劉備少年時的夥伴,到現在還不是陣營敵對?

三萬余降軍集中安置在南岸,襄陽守軍震怖。

田信進言:“君侯,末將請擊襄陽,可一鼓而下。”

大帳中燃燒木炭,關羽坐在胡床上,擡手揉著左臂,雖有刮骨療傷,可病根哪有那麽好根除?

於禁、東裏袞、浩周、胡修、傅方等降將另坐一排,大多神色木然,或羞愧低頭。

參與議事的夏侯蘭開口:“今水漫樊城,正該乘大船直攻樊城。一戰擒斬曹仁,則襄陽傳檄可定。”

雷緒也開口,興高采烈:“大水灌溉樊城,城中器械、儲糧淹沒,吏士避居城墻,饑饉倉惶之軍,如何是我軍敵手?君侯,末將以為當乘勝進軍,一戰定樊城。”

田信寸步不讓,大勝之余冷著臉,毫無喜色,跟曹軍降將類似:“若拔樊城,曹賊必全力爭奪。我軍能戰者不過三萬,前後降軍卻有四萬余。試問諸君,曹賊發五萬、十萬之軍前來,如何作戰?”

“或許我軍會吸引曹賊親至,能集結曹軍十余萬。如此左將軍可揮兵出陳倉,據隴右,得關中;孫吳亦能進占淮南,展望青徐、中原之地。可若左將軍進據關隴失利,而我卻遭滅頂之災,那就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