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計較

江陵郡守府中,宴飲至日暮時分,潘濬才被親隨攙著乘車回家。

他是真的高興,暢懷痛飲。

糜芳卡關羽的物資,也卡降軍的物資,潘濬負責周轉降軍物資,並有審核物資落實情況。

今天與糜芳酒後吐真言,酒也喝到位,以後的工作就方便了,再也不用聽田信那仿佛討債一樣的督促聲。

潘濬昏昏沉沉又快快樂樂登車,與同樣醉酒笑容洋溢的糜芳搖手辭別,還不忘囑咐:“府君留步,留步。”

糜芳也被兩名親隨攙扶,站在門洞內避風,亦高聲叮囑:“明日務必與老夫一道送吳侯使者西行!”

此刻田信正徘徊在江陵舊城的城墻上,江陵是楚國國都歷經四百余年發展,秦漢以來又是荊州重鎮。

所以江陵舊城十分龐大,僅城墻周長就有近四十裏。

現在關羽修築的新城,其實就在舊城內部,在舊城南部依托原有城墻修築,是一座城中城。

舊城內的宅院房屋多已拆除,成了江陵新城的建築材料,而土地復耕。

舊城城墻也拆毀一截,補用在江陵新城。

襄陽是荊北堅城,也只是劉表手裏發展來的城市,城池堅固遠不如江陵舊城。

而關羽修築的江陵新城的城墻高近三丈,厚近兩丈,又有舊城城墻作為屏障,自然稱得上固若金湯。

就憑吳軍的攻堅能力,以現在的兵力,足以固守江陵。

可吳軍打不下江陵,又怕關羽回援,極有可能分兵抄掠人口,破壞城外的軍屯、民屯。

江陵、公安二城重要,可荊城、漢津二處據點也重要,荊城是軍事大本營,儲備鎧甲戰具及部分糧秣;漢津是水軍大寨所在,現在正囤積著從呂蒙那裏運走的十幾萬石湘江白米。

吳軍來襲,荊州水師將十分尷尬,到底是回援江陵爭奪長江水利,還是封鎖漢水拱衛襄陽。

不爭長江水利,那吳軍就能獲取戰場主動權,可以快速行軍,將荊南分割的支離破碎,荊南地區掀不起有效反擊。

放任吳軍壟斷長江水利,那馬超的三千騎兵就會堵在白帝城,無法迅速抵達荊州參戰。

千裏江陵一日還,馬超所部乘船來江陵,隨時都以參戰;如果舍棄水利步行來荊州,必然人困馬乏,難以再戰。

若爭,那曹軍有集結主力重奪襄陽的可能性。

最關鍵的是荊北南陽郡、南鄉郡會重新被曹軍掌控,關羽前後吸納的近萬荊北降軍就會成為不穩定因素。

除非趕在降雪前,盡可能的將荊北軍的家眷遷移到襄陽,安置在漢水南岸,解除荊北軍的後顧之憂。

家眷在手,由不得他們不死戰。

可現在還有時間遷移荊北軍家眷?即便有時間,關羽會不會做這種有違人倫的事情?

思索間,他見黃權從南岸回來,隊伍裏多了十幾戶人口,這應該就是公安城裏的官坊鐵匠。

他走敵樓下城墻,出城迎接黃權。

兩人並馬走在隊伍側面,黃權吐著白氣:“將軍,本官思索再三,並未擒拿傅士仁。”

田信靜靜聽著不做詢問,黃權見他能沉住氣,就說:“為漢王大業計較,為天下人心計較,區區公安一城實屬微末。唯有吳軍襲奪公安城,才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使吳人難逞口舌之利。”

“將軍,吳軍背盟來襲,此戰已不在江陵,也不在荊州,而在天下。”

“我若有備,豈不是有失誠信於盟友?”

“為防吳軍混淆黑白,愚弄世人。”

“區區公安城,就讓與孫權。”

黃權說罷吐一口濁氣,目光沉重:“公安城雖系江陵屏障,死物也。守衛江陵,我以為將軍遠勝十座公安城。”

雖是恭維之語,田信也聽明白了:“護軍著眼於天下大局,我不如也。護軍計較,我也明白,是捉賊捉贓之意。還請護軍寬心,田某誓與江陵同存亡。”

黃權扭身拱手:“那江陵之事就交付將軍,明日黃某會分批押解余下降軍前往糜城。”

田信心中感動,拱手回禮:“護軍未得傅士仁通敵證據,便如此信我,我……”

黃權呵呵做笑:“也不盡然,非是某篤信將軍,實在是將軍一席話如冷水激頭,使某警醒。如今上至漢王、君侯,下至群臣將校無不傲然。縱有察覺事態將變者,亦不敢直言忤逆。”

此刻郡守府,清凈的庭院中。

於禁再次沐浴,更換新衣後盤坐在燭台側近,雙手捧著白絹細細研讀,上面有曹操私印、落款,絕非偽造。

他淚流哽咽不能自已:“某一時貪生貽誤國家,愧對大王厚恩!”

一側副使虞翻屏氣凝神,這時候正使孫儀、糜芳都換了新衣服進來,臉上酒暈未散。

糜芳拿出一卷精細白絹遞給孫儀,孫儀鋪開後上面正是江陵周邊布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