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戰江陵四

天色還未亮透,吳軍營壘號聲綿長,兩岸相連,此起彼伏。

田信匆匆洗臉後觀望吳軍舉動,見南岸駐屯油江口的吳軍主力終於出現,黑壓壓遮蔽江水。

舉目望去,到處都是灰黑船帆的戰船,大到艨艟、樓船,小到走舸、烏篷船。

“將軍,吳軍分兵一股乘船往下遊去了,多是小船,約有千艘。”

斥候來報,熟悉水軍運力的一名斷臂老軍吏身穿白衣,開口:“將軍,此支賊軍最多不過一萬兩千人,少則在九千。”

周圍三十多名軍吏圍著,田信心裏踏實氣度鎮定,仿佛穩操勝券,具有一種感染力:“此偏軍,或繞擊舊城東北,或是增援孫皎,不足為慮。”

舊城城墻擺在那裏,田信連守軍都不放,吳軍想拿就來拿,管他分幾路偏軍。

眼前不是貪的時候,集中兵力守衛新城,才能擠出一支突擊隊充當總預備隊。

吳軍千帆竟過,未過多久,從油江口起航壓來的戰船群往上遊二十裏處停泊,大船停泊江中,小船往來運輸軍士、物資。

“賊軍主力?”

田信不由疑惑,孫權就這麽點耐心都無?

昨天上午大雨才停,普遍光腳、或穿草鞋的吳軍在這種冰冷泥濘地裏跋涉,還想不想活了?

明媚陽光照耀下,孫權進駐江渚島上,幡旗招展矛戟林立。

帷幕之中,孫權踱步到主位,左右親近、大小將校三十余人排班入席,隨著孫權擺手示意,這些人才先後落座。

孫權依舊站立,面色陰郁:“孤惜江陵守將田信之才,願以萬戶侯相待。此人卻先後辱我父兄,孤實不能忍。此仇不報,孤如鯁在喉,徹夜難眠!”

他目光掃視,左右臣從大多面露憤慨,隱隱有雀躍請戰之意,大多克制。

只有兩人仿佛事不關己一樣,一個是折沖將軍甘寧,一個是豫章太守孫賁。

田信造謠說他毒殺周瑜,結果好端端的使者在大雨天裏失足落水,弄的好像是他孫權故意滅口一樣。

到底誰是殺死使者栽贓他,以當時大雨環境來說,已不可考究。

孫權拔劍,鏗鏘一聲斬入面前幾案,對肅然起立的文武說:“傳告全軍將士,並曉瑜城中無辜吏民。孤奉大漢天子詔令,征偽王劉備至此光復江陵,奪獻江陵者奏封萬戶侯,拜將軍;斬獻田信小兒頭顱者,亦封萬戶侯!”

隨著孫權發出戰鬥信號,前線呂蒙只能率兵進攻,現在也就江陵城南鋪了蘆葦草束,還用竹筏搭建快速通道,再其他的地方泥濘難行,根本無法行軍。

大型攻城器械只能擺在碼頭邊曬太陽,一個個吳軍方陣組成魚麗之陣,舉盾擡著簡陋竹梯來攻,其中摻雜一些仿佛斜立簸箕一樣的器械,更多的吳軍則背負草束、蘆葦,草束堆積在背上很高很高,遠遠望著仿佛一團團白蛆蠕動。

田信身邊一名瘸腿老軍吏見到吳軍陣中出現的棚車,惱恨驚呼:“賊子該死!將軍,那竟是我軍先前所造之物!”

棚車是一種輕型攻城防禦器械,就是兩輛車並行,在上固定竹片編織的斜面護板,自然是掩護弓弩手的。

已有軍吏反應過來,恨聲道:“原來江陵失火燒毀的器械,落到了賊軍手裏?”

田信見吳軍在狹窄岸邊組成細長魚鱗陣壓來,只覺得好笑:“孫權不恤將士性命,敵軍還真是可憐。左右,傳告弓弩手,敵至城壕時發箭!”

不需要齊射之類的協同戰術,讓弓弩手自由發揮即可。

孫權執意要打,呂蒙有什麽辦法?

隨著他下令,自有軍吏持旗朝城墻東西兩頭奔跑,反復傳令。

少數推棚車的吳軍還好,走在鋪徹的竹筏上,更多的吳軍只能踩踏在泥濘中、草束上前進,以至於二三百人一陣的魚鱗小陣都曾差不齊,一個個魚鱗小陣在行進中拉扯、變形,隱隱有混在一起的趨勢。

後方呂蒙督戰,面容焦黃仿佛泥塑。

城上,田信深感勝之不武,對身邊人說:“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如此是也。”

這時候城頭各處的輔兵將早已準備好的門板豎起斜立,這些輔軍最先開始還擊,以皮索、粗帛、舊衣裁剪縫制的投石索開始發威,一枚枚雞蛋大小的石頭越過門板,咻咻尖嘯破空飛去。

吳軍陸續出現傷員,傷員匍匐在地,或持盾蜷縮在爛泥裏,或躲在蓬松的草束堆下面,也有頭破血流的傷員不影響行動,在泥濘中手腳並用朝後方爬,隨即就被陣後的軍正官當場梟首,或被其他魚鱗陣的排頭兵擊斬。

這是呂蒙常年訓練的軍隊,維持軍紀、戰鬥節奏的理念深入軍心,不是陸遜最近兩年收編的山越兵。

吳軍竹筏只鋪到城墻百步外,余下的路途滿是泥濘,棚車幾乎無法前進,這不是一輛車,而是兩輛車組成一架棚車,此刻毫無機動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