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借

“狾兒不死,孤不得安。”

樊口,孫權語氣幽幽,重復當年曹操評價孫策的半句話。

獅子是什麽東西?

曹操沒見過獅子,也沒說過‘獅兒難與爭鋒’的話,原話是‘狾兒難與爭鋒’。

狾,音知,狂犬瘋狗的意思。

迎著諸葛瑾平靜目光,孫權略帶羞愧垂頭:“讓子瑜為難了,臥榻之賊不除,孤寢食難安。”

看著孫權略有消瘦的面容,諸葛瑾眉宇的不滿消散不見,只是一嘆:“至尊,今魏王時日無多,天下將變在即,正是兩家協力共取天下之時,還望至尊忍耐。”

孫權虛心賠笑,問:“荊州底線如何?”

“約有五條,田信另提一條以應時局變化。”

諸葛瑾說:“一是交州,臣等以為不可執行。真依田信所舉之策,交州頃刻間不復至尊所有。”

對此孫權擡手撫須很是認同,江東的吏治有些差,比不過荊益二州的吏治。

劉備派遣縣令,江東派遣郡守,那郡守自然不可能繞過劉備的縣令和漢律撈取錢財寶物,願意冒生命之險去交州卻不能發財暴富,那江東敢去交州的沒幾人。

若江東派遣縣令,極有可能讓劉備派去的郡守捧著《漢律》誅殺幹凈。

雙方交叉管理相互制衡,看著很美,實際就是個火坑,多少江東官吏都不夠劉備殺的。

“分交州再立廣州,使交州歸劉備。”

孫權做出決斷略有心疼,設立廣州是早有的行政規劃,所謂廣州各郡都是現在步騭、賀齊控制並開辟出來的新郡,多系蠻荒。

士家手裏的交州則不同,開發成熟物產豐饒,主要的奇珍異寶多產自交州。

劉備也不可能越過廣州管理交州,也就是讓士家繼續維持割據狀態,說不好還有收回來的一天,再差也能保住廣州。

如果按著田信的意見處置交州,那將雞飛蛋打什麽都落不下。

孫權做出底線,余下事情就由諸葛瑾去談判。

諸葛瑾又說:“二是西陵郡。”

“嗯,以西陵、桂陽、長沙三郡為大虎嫁妝,劉備需拿蜀錦五萬匹為聘。”

桂陽長沙兩個大郡都沒了,少西陵郡幾個縣也無關痛癢,反正文聘從江夏北部山區撤離後,這片區域落到了江東手裏。

諸葛瑾又說:“三是糧秣,至明年八月荊州秋收前,每月需資助荊州米八萬石,豆四萬石。”

孫權不缺這點糧食,從江東往荊州運糧的虛耗又不高,承擔得起。

只是臉上不好看,又有期盼之色:“時局艱難,孤撥糧秣益其軍,彼當以戰馬為酬。彼若多給馬匹,我願倍增米豆。”

孫權說話間口吻顫抖,他派人去北方買馬,馬價之貴,已經讓他深深意識到自己的貧窮。

買的不是什麽好馬,沿途、相關的魏國官吏是拼了命的刁難。

結果聽說孫權荊州慘敗有求和之意,他派到北方買馬的官員就此失聯,帶去的寶石、香料、珊瑚、象牙也就漂沒不見。

合肥戰場吳軍最大的短板就在於陸戰,缺乏騎兵,是難以扭轉的大劣勢。

而江東濕熱,長江南岸不時還能看到犀牛、大象,這種濕熱,對馬匹是致命的。

糧食在江東不值錢,大家抓捕山越回來,強者為兵,老弱、女眷只能去屯種,所以處處有盈余。

拿可再生的糧食,換取幾乎絕緣的珍貴戰馬,很賺。

諸葛瑾也知道戰馬的寶貴,荊州軍現在馬超、關羽合起來能集結一支三千人規模的騎兵,這是讓吳軍野戰時絕望的數據。

保持三千規模的騎軍,荊州軍北伐時,魏軍會更加謹慎、被動。

他繼續說:“四是交易俘虜,陸議、謝旌親族家眷,及張溫二弟,乃荊州必索之人。荊州則還全琮、胡綜、孫謙及大小吏士一萬三千七百人。”

孫謙是孫靜幼子,追隨其兄孫皎東路偏軍駐屯漢津、華容一帶。

關羽率梅敷掃蕩漢津一帶時,孫謙所部不得已淪為殿後之軍,五千余人投降。

交還俘虜是早有約定之事,孫權面色一沉:“荊州何不問周魴之事?”

諸葛瑾不知情,一側的駱統進言:“恐已泄密,為田信所知。”

駱統垂著頭,心有戚戚慶幸不已,還好自己不知道呂岱赴任交州時擔負的秘密使命,也不知周魴之事。

現在除了呂岱,誰知道這個隱秘使命,誰就死定了,還是一死牽連一幫人那種。

殘酷的排除法,可以盡可能保證機密。

空闊廳堂內只有寥寥三人,孫權斟酌:“此事先與周魴商議,他若願意去魏國。那就與荊州商議,故作爭執以示江東之強。孤則遷周氏於廣州,對外宣稱流放,以此周全顏面,也可引魏人入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