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時命艱難

幾天後,南陽郡守長樂亭侯田豫、討逆將軍延壽亭侯文聘舉南陽而降的消息傳入武昌。

樊口水寨外春濃草綠,陽光明媚暖人。

而孫權心緒陰翳,劉備即將有席卷之勢,如何心甘?

他領親近左右乘小舟垂釣,遂來到揚武將軍徐盛所屯水寨,徐盛在樓船上烹魚招待。

滿寵扮作廚師侍奉左右:“今漢王強勢,海內歸心。漢若得以三興,魏王、吳侯及吾等絕無善終,有如漢初諸呂。並禍及宗族,或遷徙蠻荒不毛之地,或子孫世代禁錮。”

孫權端酒自酌,再是沒心沒肺,他也清瘦了許多,更顯得眼大,藍色眼珠子如澄澈藍寶石。

滿寵攪著鍋中湯水,端坐不動:“不瞞吳侯,涼州已亂。西平曲演拒刺史鄒岐入境,張掖張進執太守杜通,酒泉黃華不受太守辛機,皆自稱郡守以應曲演。曲演已遣人送報成都,請漢王出兵接應。”

“竟有此事?”

“不假,今關中兵馬散亂,無力奔赴涼州平亂。若漢王出大軍,隴西諸郡必為漢有。”

滿寵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而督青徐兵者,乃漢王故舊牽招,曾以弟禮侍奉漢王;而徐州臧霸,又交好於漢王。吳侯父兄何等英雄?今卻割肉飼虎,何等糊塗?”

孫權稍稍坐直身體,挺拔胸膛,垂目望著魚湯不語。

滿寵又說:“荊州乃天下通衢之地,待漢王、關侯率大軍出宛,以馬孟起為別軍出武關,張翼德出陳倉,各路齊頭並進,天下動蕩,青徐生變,黃河以南皆為漢有。屆時,吳侯何以自處?”

孫權擡手撫須:“那魏王有何良策?”

“代漢。”

滿寵聲音清冷:“今荊益疲敝,漢王困頓益州不得出,待吳侯之糧也。乘此良機,以魏王之威可懾天下,若受漢天子禪讓大禮,可聚人心成就大事。”

只要代漢,大家都是實打實的漢賊,受了新朝官職、爵位,不想死只能拼到底。

只要代漢工作發動,誰不支持,立馬整死即可。

“吳侯麾下帶甲之士二十萬,今為天下笑,不過是受漢軍欺詐而已。”

“魏王所慮,非是漢王,實乃吳侯。”

滿寵說著拱拱手,舀半碗奶白魚湯遞到孫權面前:“漢王、關張俱老,故心急於速定天下。漢三興,魏吳俱亡,不留余種。外臣以為當下兩家正該合力挫敗漢王冉冉之勢,滅漢後再爭天下。”

“魏吳本無仇,吳敗,吳侯亦有王侯之位頤養天年。魏敗,亦能有王侯之位以奉魏祚。”

孫權撫須沉吟,思索局勢。

南陽落入劉備手裏是預估的事情,只在早晚而已,可來的太早,可見曹丕狠狠誅殺一番後,依舊有人通漢,自己這裏也是。

關隴之地也是預先分配的劉備地盤,可自己困頓於合肥、壽春,那青徐生變響應劉備的話,自己將困死揚州一隅之地。

那江東還會有活路?

有活路,絕大多數人有活路,自己不會有活路,更別提理想之類。

即便投降劉備,現在有懷深仇大恨的關羽,關羽之後還有田信,絕不會讓自己、自己子孫好過。

江東若拒絕援助軍糧,劉備別說出益州,來荊州北伐中原……就連荊州關羽、馬超八萬軍隊都會緊缺軍糧。

荊州免除去年的稅租,軍糧儲備始終在一個危險的警戒線上。

滿寵又重申關鍵:“吳侯再不奮起一搏,僅需三月,南北夏收米糧入庫,漢王席卷之勢已成,悔之晚矣。”

“若吳侯願奮起一搏,我軍攻南陽,引荊州軍於南陽,吳侯率大軍逆漢水而絕之後,南北夾擊,可破其大部。”

“不妥。”

孫權遠眺江水:“前些時候關侯水淹七軍,魏武王也因此與我說和結盟,不想我軍未至江陵,魏武王卻泄我軍形跡於關侯,才有江陵、麥城之敗。今魏勢弱,我若實言相告於漢王,今後亦不失公侯之位。”

“再者,漢王器量宏偉,不計前嫌厚養我妹。今兩家又結累世之親,以漢王門風,可保我孫氏百年富貴。”

“滿伯寧,北人譎詐,我已深受其害為天下所譏。”

“今日言盡於此,還請回告你家新王,就說父祖創業艱難,還望他好自為之。”

孫權說罷扭頭他顧,右手挽起綴袖擡臂輕揮,滿寵起身:“謹望吳侯深思,仆改日再來叨擾。”

滿寵回到戰艦船艙,孫權則與徐盛劃小船周遊戰艦之中。

江水湧疊小船搖曳,孫權感慨:“文向,曹丕有亡國滅家之災。今江東振蕩,士民哀怨,不論合肥或別處,皆不宜出動大軍。此在外交好漢王,在內撫慰士民之際,不宜擅動。時命艱難,無所適從。”

徐盛撐船,聲音粗沉:“至尊,魏王不及魏武王多矣。不若借漢王威勢誆騙魏之新王,以期不費一兵一卒取得淮南地。取淮南,我軍進退有余地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