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剪刀

漢水南岸,劉備大營所在。

關羽乘船抵達時已是正午,營壘中劉備坐在華蓋下,觀望營中吏士。

這些吏士正用剪刀修剪頭發,關羽步履輕快,走近後見劉備對他招手,稍稍見禮後坐在橙黃華蓋側,亦有侍者為他端來青色華蓋。

劉備長籲一口氣,將手裏剪刀遞給關羽:“雲長,軍士難抵酷暑,賊臣又仰仗堅城,吏士已然愁苦。”

說著他擡手一指,關羽也看見面前一排木盤,裏面是裁剪的頭發,多有油垢,蟣虱之類。

自出兵以來前期順利攻下夏口,如今黃權、沙摩柯攻南岸武昌,與賀齊、步騭對峙;北岸黃忠、李嚴攻江夏城,與韓當對峙。

關羽的水軍則與周泰、蔣欽的水師對峙於江面,三條戰線各有廝殺,吳軍戰意堅韌,始終沒有撕破。

若是撕破任何一路的防線,吳軍總體防線就能逐次瓦解。

可孫權盡發江東兵馬,留表兄吳奮、太子孫登守會稽,使呂範守淮南,一切能動員的軍隊都堆積到江夏戰場。

這跟漢軍預期的不一樣,江夏這個地形也能算是險要,防守下遊更有優勢,防守來自上遊的敵人雖然有優勢,但遠不如柴桑、鄱陽湖一帶。

漢軍預期的是江夏、武昌守軍堅守月余,遲滯漢軍進攻速度,把戰爭拖入盛夏,再以酷暑延遲漢軍兵鋒。

越是酷熱的天氣,對重甲部隊、攻城部隊就越不友好。

吳軍的戰略應該是江夏這裏防守月余,借酷暑氣候延遲月余,然後將戰場轉移到下遊五百裏處的柴桑,延長補給線,使漢軍分兵守衛兩岸,分薄正面戰場漢軍的兵力。

然後在柴桑對峙,等待魏軍從武陽關南下重新開辟江夏站場,解救吳軍的正面戰場。

可戰爭發展已經超出劉備的預料,孫權竟然還敢親自領軍來戰。

在合肥、麥城吃了大虧後,這次又起傾國之兵來江夏死守,毫無後撤柴桑的跡象。

以至於北岸黃忠、南岸黃權,中路荊州水師都難以建功,越來越酷熱、潮濕、沉悶的氣候,以及難以推進的戰線,也讓軍中士氣日益低落。

這個時候再回頭看看馬超、田信打出的宛口會戰,上到劉備,下到各軍吏士,心裏都有些不是滋味。

從建安二十一年開始就出現全國性的瘟疫,到去年秋後荊州戰場出現的瘟疫,雖然被壓下去,可也奪走了法正、董和、孫皎等人的生命,因疫而亡的吏士、百姓更是難以統計的數據。

現在雙方對峙,漢軍怕瘟疫,吳軍也怕瘟疫。

得益於田信的《防疫救護十二策》,雙方都有針對性的布置,以應對濕熱環境下肯定會滋生的疫疾。

可也因為《防疫救護十二策》,讓雙方統帥摸到了瘟疫傳播的脈絡,雖然恐懼時疫,可也有了勉強能控制、驅使的……可能性。

人為制造,有目的的瘟疫,最為可怕。

甚至基於田信的這本書,霍去病的死因得以解釋,也能發展出許多別出心裁、防不勝防的暗殺手段。

比如現在已經有人開始質疑桓帝、靈帝的死因,就是有人將染疫的服飾、物品送到桓帝、靈帝身邊,讓他們壯年染疫而亡。

或許就是因為靈帝死因離奇,才使隱居山中的幾位漢家博士研究疫疾,有所心得後,才教授給田信。

田信才多大年紀,怎麽可能編寫出《防疫救護十二策》,肯定是先人智慧,就是不知道這十二策是不是完整的十二策。

以當今各家家傳學問留一手的情況來看,田信肯定會留一手,以作為田氏家傳學問的底蘊。

這也意味著……田信若使用瘟疫殺人,幾乎難以防備。

這種情況下,劉備本陣在漢水南岸,距離夏口足有百裏之遙,保證與前線軍隊存在足夠的安全距離;孫權也是差不多,本陣三萬余人屯駐樊口對岸的來山,以避免大軍紮堆屯駐,被瘟疫一鍋端掉。

雙方越是謹慎,越是不敢在一個區域內集結太多兵力,兵力分攤後,局部戰鬥就無優勢可言。

對漢軍來說,兵力進一步分攤,攻堅時劣勢更大。

前線無所進展,田信又在後方帶著本部、降軍近四萬人斷發,導致許多人彈劾田信。

而田信也送來十把剪刀,說剪短吏士頭發,或剃光頭發可以防疫、防暑,你是劉備你怎麽看?

跟吳軍決戰失利,大軍折損再多,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若時疫席卷全軍,染病後走不動、揮不動刀劍,那麽戰敗就跟全軍覆沒一樣。

戰爭面前,關系生死存亡,關系夢想,一切禮法、規矩都是可以變通的。

劉備大營裏,關羽一時無言,本想見到劉備時主動狠狠罵一頓田信,可看劉備態度,似乎也想讓軍中吏士修剪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