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諸葛亮

秭歸,船幫懸停岸邊。

潘濬就食魚鮮後酗酒,望著濤濤江水奔流向東,對身邊一起吃酒將要赴任益州的官吏說:“天下江水皆東流,蓋因水往低處走。水情如此,人情好高騖遠,與水情不同。”

“潘公?”

潘濬只是對這位老鄉笑笑,甩袖撥開來扶他的人,小心翼翼來到碼頭邊垂頭看打旋的江水:“益州險遠,此去後,屍骨難返鄉梓,我實不願也。”

見他小心翼翼模樣,幾個官吏依舊不放心,緊緊跟在潘濬身側,不曾想潘濬轉身看他們:“糜子方以火取死,我豈不如糜子方耶?”

說罷,潘濬雙臂展開後仰一頭栽落江水裏,撲通一聲沒多少水花。

“潘公!”

一名官吏疾呼,當即遠近十幾名水夫撲騰入水朝潘濬遊來,協力將他托舉扯到碼頭。

船幫是歸期限定的運輸船幫,其他官吏無奈,只能跟隨船幫前往益州,將落水生病的潘濬留在秭歸。

僅僅在次日,諸葛亮、劉禪的船隊途徑秭歸,聽聞潘濬酒後落水患病休養。

“父親可要探望承明先生?”

嗣子諸葛喬詢問,諸葛亮身高八尺余,在艙內撫琴,案邊擺著羽扇,羽扇是麈尾之一種。

“待太子回倉就啟程,不要耽誤。”

諸葛亮閉著眼睛,感悟琴聲律動:“今日之潘承明,已非當年潘承明。既已存去心,且讓他去。”

“父親是說承明先生欲奔走他處?”

諸葛喬費解,想不明白搖搖頭,諸葛亮也不做解釋,由諸葛喬自己去猜想、分析。

諸葛喬是諸葛瑾次子,諸葛亮無嗣,才過繼為嗣子。

諸葛亮對諸葛喬的學業抓的很緊,帶在身邊教導。

劉禪在碼頭上稍稍活動身體後就返回舟船,船隊再次啟程。

發燒的潘濬在長子攙扶下目送船隊漸漸離去,臉上有濃濃的不甘、失望。

捫心自問,有人倒賣軍需物資不假,是賣給時為盟友的孫權,是為了幫孫權打開合肥戰場的局面。

自己又沒拿錢,只是親親相隱,故作不知罷了。

也就關羽督軍苛嚴突然要用器械,糜芳嚇得手忙腳亂,竟然一把火把器械全燒了,弄的大家都下不來台。

糜芳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竟然受孫權書信蠱惑,險些犯下大錯。

潘濬越想越覺得自己冤枉,跟糜芳這樣的人做同僚,真倒黴。

守衛江陵那麽大的功勛,世人只知黃公衡、田孝先,有幾人知道他當時為了安撫人心用了多大的成本、心力?

糜芳還投火取死,要拉大家一起死,潘濬越想越氣。

整個東征戰役以來,他掛著前護軍的職務,寸功未有;劉敏戰死後,表兄蔣琬也有些埋怨他。

越想,念頭越是不通達;越是遠離荊州故土,心情就越憤懣。

大不了不當這個官,也不能繼續受氣。

“投水不死,乃天意使然。”

潘濬對長子潘翥(著)說:“與漢室情誼就此兩清,我問心無愧。今丞相過秭歸,不問我事,是無意留我,有縱我自去成全之意。”

潘翥眉頭沉著精神不展:“父親欲往何處?”

“不知,先辭官回鄉養病。若能痊愈,再尋用武之地。”

潘濬擠出勉強笑容:“我本無反心,僅是大丈夫立世受不得誣陷,今欲聲張名目而已,好叫漢室諸臣知我厲害。”

“願隨父親同去。”

潘翥不做猶豫,自家貪沒貪,自己自然是知道的,這口冤枉氣必須舒張。

親親相隱,有什麽錯?

另一邊船隊順遊而下速度極快,諸葛亮、劉禪抵達夷陵北岸的虎牙山水寨。

廖化在岸邊準備清淡飯菜招待,很合諸葛亮胃口,好奇問:“元儉初見扈谷亭侯時,有何感想?”

“如夜中朗月,光輝照人。”

廖化感慨頗深,時常回憶當時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以至於記憶越發清晰,許多細節更清晰、更深刻的留在腦海裏:“當時扈谷亭侯瘦弱,卻有山海之勢。初見時,就知非常人。”

廖化飲酒一杯,指著自己眼睛說:“丞相,當時扈谷亭侯眉宇間睥睨,傲然於人群中,卓爾不凡,如鶴立雞群。仆詢問漢中、房陵、潁川地形時,扈谷亭侯侃侃而談,宛若成竹在胸。知微見著,仆不敢輕慢,就選為向導官派向孟府君麾下,擔心孟府君輕慢又發手書。”

說著呵呵做笑:“孟府君還是大意疏忽了扈谷亭侯,以至於淪為一時笑談。”

他做笑時右手抖開素絹折扇輕輕扇風,引得主位上的劉禪斜目來看。

諸葛亮手中羽扇也緩緩揮動:“聽聞遠近夷民多有舉族北遷者?”

廖化不做遲疑:“是,起初是七月左右夷民北遷欲落戶麥城,後又欲遷往漢北昭陽封邑。扈谷亭侯大破魏吳聯軍以來,境內荊蠻、板楯蠻、五溪蠻遷移頻繁,本郡已有近二百落,三千余戶北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