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絕

“使我宣力於天下者,卿也!”

傍晚,孫權抵達戰場,他與潘濬同乘一輛戎車,他一手抓著潘濬的手,另一手扶著戎車護欄。

驚喜之余,感慨之多以至於一時無言,不知該說什麽。

如果再戰敗,吳王也就該換人了,運氣好由太子孫登繼位,自己還能保住命。

運氣不好,若讓孫紹繼位,那要倒大黴。

好在,這一仗賭贏了……只是賭贏了前半場。

潘濬也是經歷過一系列大戰的,還是以勝利者的身份經歷的,眼前倒是情緒穩定:“大王,魏軍夏侯尚所部三萬余人分水陸而進,步騎已與曹休匯合。明日午前,夏侯尚及攻城器械將走淮水與曹仁匯合。”

他指著淝水西岸三裏外開始紮營的曹休:“曹休所部步騎戰兵不下三萬之眾,更有騎士七千余。我軍萬不可大意,更不可渡河與之爭鋒。”

一旦讓曹休渡河,七千騎兵沖鋒,將打出致命攻勢,現在吳軍擋不住。

他眼中現在吳軍最重要的是迅速體面的結束戰爭,然後消化戰鬥經驗,調整軍吏,磨合軍隊。

只要經過沉澱、休養,大吳新軍就擁有了跟魏軍對壘的士氣、經驗。

畢竟是連續打過勝仗的人,潘濬眼界跟許多將校不同:“臣之所慮有二,一是能否勸降臧霸,二是如何與曹仁講和。”

“講和?承明愛卿,現今要講和?”

孫權皺眉,臉上笑容卻洋溢起來:“愛卿真會說笑,臧霸被我水陸合圍旦夕可破。曹仁自大背水立營,待我破滅臧霸孤軍後,曹仁亦難逃!”

此刻臧霸已陷於絕地,五百艘運船還在燃燒,吳軍持草束縱火圍攻,臧霸簡陋的車營已被引燃,如今就在河灘地斂眾固守,遭受吳軍水陸弓弩打擊,血液染紅河灘地。

太多的器械在運船裏焚燒成灰燼,太多的糧秣物資跟著獨輪車、板車被燒毀。

曹仁已被呂範、宋謙圍在營中,曹仁不可能來救援臧霸,夏侯尚明天午前才能抵達曹仁大營處,更不可能救援臧霸。

唯一能救援臧霸的是曹休,可河面運船燃燒,吳軍水師在下遊清理河道,曹休無力渡河。

憑什麽跟曹仁講和?

天黑前一定能逼降、殲滅臧霸,然後夜中東南風吹過來時,再火攻曹仁營壘。

曹仁選擇就三個,要麽被燒死在營裏,要麽投降,要麽轉身跳進淮水裏逃生。

“是要講和。”

潘濬吐字清晰:“我軍若重創魏軍,漢軍北出宛口,誰能為我牽制漢軍?魏軍若大潰,天下間誰還能擋漢軍威勢?那時兩國郡縣、將軍多生二心,漢主或可傳檄定天下。”

潘濬說著也是有不甘之色:“今臣勸諫大王放縱曹仁,為借力打力,抵禦漢兵而已。”

“可惜,可惜呀。”

孫權連連感嘆,如果這一戰打掉臧霸之後再把曹仁打掉,魏國中原戰場就亂了,肯定會白白便宜漢軍。

如果關羽或張飛任何一個抵達徐州,接收徐州的話,那吳軍將被困死在淮南地。

現在局面是穩吃臧霸,若急著去吃曹仁,存在變數,有風險。

擊潰曹仁主力,或俘虜曹仁,那什麽都能談,可魏軍中原戰場的兵力部署、士氣將會混亂、低迷,估計劉備高興的派人來感激自己。

所以不能打曹仁,要保存曹仁的大將軍府職能完整,要保留曹仁的威信。

難得打一場勝仗,卻因為漢軍強盛,不敢盡情放手收割魏軍,讓孫權臉上笑容漸漸斂去。

“承明愛卿,孤為了這場勝利等了三年!”

“當年劉備、夏侯淵爭漢中,孤厲兵秣馬,就等曹操調兵西移。曹操卻視孤為大患,親至淮南,又留夏侯惇、張文遠二十六軍於淮南,以重兵禦孤。”

“後兩年,孤受奸邪小人蒙蔽,接連敗績,險些一度身死陣中。”

“臧霸稱雄青徐三十載,今我陷他於絕境,再破曹仁指日可待!”

“破曹仁,洗前恥,天下人皆知孤能!”

“就此放手,孤實難甘心!”

孫權情緒難以釋懷,言語激動:“孤忍辱三年,所欲非曹仁、臧霸首級,意在證明孤非無能,乃系時運不濟爾!”

戎車邊,諸葛瑾等人羞愧垂頭,潘濬面有感慨之色:“今日一戰,天下人已知我軍之能,自不敢輕視大王。待我軍休養五年,臣以性命擔保,為大王取青徐二州,以為帝業之基!”

“愛卿言重了,言重了,是孤一時失態。”

孫權收斂神色,微微頷首,輕咳兩聲:“愛卿放手施為,一切自有孤在。”

“是,臣明白。”

潘濬施禮,又擡手指著西邊說:“我料曹休夜間必親率騎士直趨壽春,以期乘淮水之船渡河。故,壽春城不可大意,呂、宋、孫三將軍也要警惕曹休強渡淝水夜襲我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