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逃

中秋剛過,恰逢一場大雨後,冰涼夜風吹刮在宛口防線。

明凈透亮的月光下這裏旗幟獵獵招展,宛口防線東二營,這裏是平虜中郎將李緒的駐地,李緒站在幾面旗幟下眺望南方十余裏外的漢軍前鋒營壘。

宛口長城正面有五座營壘,東二營在澧水西岸,澧水東岸還有一座東一營壘。

東二營以北,隔著澧水支流,河北還有後備三營,宛口長城前後兩層共有八座堅固營壘。

張遼大本營設立在葉縣,又在葉縣之西的堯山修築山寨,以作固守、待援的打算。

在這裏睜開眼睛仿佛就能看到弟弟跟隨漢軍戰旗朝這裏奔來,閉上眼睛又能看到在洛陽擔任宿衛的兒子身影。

李緒面無表情,更無情緒流露。

此刻他不由想到了典農中郎將裴潛,聽說他的弟弟裴俊裴奉先現在是關羽的從事中郎。

關羽水淹七軍以來,還有田信迫降的一些軍隊。

現在這樣父子、兄弟分立一方,即將兵戈相見的現象已愈演愈烈。

營壘背後,是從潁川典農部征發來的輔軍,月光下鄧艾正坐在本屯營區門口用蒲草編織外衣。

這種草衣裏外兩重,中間填塞采集來的蘆葦絮,這種塊狀外衣充當盔甲的內襯。

輔兵即將要從宛口防線撤離,返回本郡去增修第二道防線。

腳步聲從外走來,是參加完會議的屯將腳步聲,這個屯將體型矮壯,步伐沉重。

“鄧艾艾,今日軍市裏,我見你拿短匕換了一甕酒?”

面容粗紅,有疤痕的屯將用譙沛口音詢問,目光打量鄧艾:“可是送給了柳書吏?”

月光下鄧艾手上不停,擡頭露出同樣風吹日曬顯得粗糙的臉:“哎,是……是這樣,可柳,沒收。”

鄧艾有些失落,又擠出笑容:“酒……蓑衣裏,丁屯……喜歡,喝。”

“這怎麽好意思呢?”

屯將抿抿口唇:“夜裏寒冷,我就喝一點。三更後記得喚醒我,你我換崗。”

“哎。”

鄧艾擡頭看著屯將走向邊上的草廬,草廬前拴著的獵犬眼皮都沒擡一下,繼續趴在那裏沉睡,死了一樣。

屯將用腳尖碰了碰狗,低聲笑道:“鄧艾艾,這死狗叫都不會叫,該換一條機敏、會叫的好狗。”

“哎。”

鄧艾應一聲,坐在原地繼續編制草衣。

作為一個沒有家室的光棍,微薄的俸祿讓他吃不飽,故身形單薄,長得高瘦。

就連身上的吏服,也縫補了許多補丁,也只是執勤時才會穿在身上,平日另穿其他破舊衣服。

軍中衣服再破舊,也要時常清洗……衣服汙穢不潔,碰上軍正官整肅風紀,能按著軍法殺了。

《防疫救護十二策》發布、流傳以來,軍中更重視軍容整潔,有條件的軍隊會組織人手進行剃須,讓低級軍吏、軍士只留小胡子。

“當!當當!”

巡夜軍吏懷抱木梆子從鄧艾守著的營區門口經過,一名鄧艾的鄉黨被抽中,跟在軍吏身後舉著火把。

只是輔軍,軍紀抓的並不是很嚴格。

這鄉黨認出鄧艾,語氣抱怨:“士載,可知你部冬衣料何時發放?”

“不知,應在冬……冬月前。”

“也不知給我等輔軍發不發冬衣料,聽說今年前將軍麾下的部分夏衣料格外輕薄,極不耐穿,又補發了夏衣料。這種好事也就前將軍麾下能有,啥時候能輪到我等?”

鄉黨說了幾句話,見梆子聲已到五六步外,趕緊提著火把跟上去。

輔軍也是兵役,要發冬衣料的。

哪怕是出於軍服顏色一致的考慮,也要發放衣料。

只是屯田客最初是徭役,五月時才改為輔軍,錯過了年初四月的夏衣料。

“當!當當當!”

三更時的梆子聲在遠處響起,鄧艾返回草棚,就見屯長已經熟睡,手裏握著空蕩蕩的酒瓶。

鄧艾扶著迷糊糊的屯長走出草廬,屯長酒醉難醒,但也知道夜裏執勤的重要性,關系自己腦袋,腳步勉強用力,被鄧艾扶到營區門口。

屯長坐下後,才松一口氣,迷糊糊擺著手說:“去睡吧。”

軍隊是一個生活集體,低級軍吏時時刻刻都與軍士在一起,根本沒有單獨行動的機會。

“當!當當當!”

梆子聲從營門經過,巡夜的軍吏檢查營門當值的軍吏,屯長也不睜眼,右手擡起揮了揮,表示自己還活著。

不出意外,梆子聲漸行漸遠。

許多應付檢查的軍吏見巡夜軍吏遠去,或裹上粗布質地的鬥篷,或裹著羊皮、鹿皮,讓自己睡的更舒服一點。

鄧艾從草廬裏找到屯長的素色帛衣,套在自己身上,脫了草鞋提在手裏,小心翼翼走出本屯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