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向西

天色漸暮,連續休息三日的北府兵陸續拔營。

不僅是北府二十六營兵,新軍三十二營兵一南一北同時向正西方向行軍。

正西百裏處,正好是曹彰、朱鑠營壘所在。

人銜枚,馬蹄裹了粗布,行軍隊列中除了腳步聲外就剩下吱吱悠悠車軲轆聲音,再有的話就是往來的斥候。

烏桓義從騎士遮蔽外圍,封鎖與夏侯尚之間的通道,韓龍十余騎守在林間篝火,不斷有訊號傳來,由這裏進行匯總,向移動的北府軍通報。

韓龍掏出一包晾幹的藥渣,正放在頜下嗅了嗅,藥味濃厚。

緊緊握著這包藥,這是虞忠的藥渣,可劑量頗大,足以供應三四人用度。

虞忠護衛田信左右,這些藥到底是虞忠一個人吃,還是田信跟著一起吃?

今日田信早間露面,氣色遠不如昨日、前日……聯想到張遼的設伏,還有田信一人斬殺伏兵百余人的壯舉……怎麽可能?

這件事情軍中越傳越神,固然伏兵是無甲輕兵,可也不至於讓田信一人砍死百余人。

昔年霸王項羽斬殺百余人,也是在郡守府裏,很可能項羽扈從斬殺的首級也算在項羽頭上,才有手刃百余人的壯聞。

所以田信斬殺百余伏兵的傳聞一定是假的,可能就殺了十幾人,越傳越多,越傳越離譜。

軍中環境封閉,現在又沒有軍市可以消遣,吏士平日裏的談資有限。

一些事情翻來覆去的描述,流傳,早已面目全非。

韓龍又看一眼左右跟隨的軍吏、騎士,這些都是跟他一起反戈來的魏軍,並無北府軍吏隨行監督。

這是放棄了自己,給了自己重新選擇的機會。

到底是想走,回歸魏軍與家人團聚,還是繼續追隨漢軍?

烏桓義從騎士營有千匹馬,北府兵說不要就不要,這得是多麽大的魄力?

難道真的會坐視自己帶著烏桓營叛逃?

嗅著藥渣,面前浮現父母、妻兒的聲音,還有吳質得意洋洋的勸勉……自己沒得選。

還有一個郭奕,誰能想到郭奕也會叛逃?

想到郭奕看自己的眼神,韓龍心意落定,重新打量四周軍吏,這些人也沒得選。

幹咳幾聲,韓龍見這些同道之士緊張、躊躇又相互戒備,就先表態定下基調:“據我所查,陳公實系負傷出征,今已病入膏肓藥石難治。”

見無人反駁,一個個都如釋重負的樣子,韓龍也暗暗松一口氣:“我欲躲避紛擾回歸鄉梓,諸君以為如何?”

“願隨。”

一人開口語氣沉悶,家人是最大的軟肋。

其他魏軍成建制投降,現在大魏地方郡縣已經糜爛,無從追究、問罪。

他們的家屬已被吳質控制,就等著他們帶消息回去,在河北打爛之前,幽並都督吳質對治下掌控是很穩定的,足以輕易抹殺十余戶叛逃死間的親屬。

不能活著回去,那就是叛逃的死間。

以吳質的權威,處死一批軍吏家屬不存在障礙。

另一邊,北府軍行軍隊列裏,田信站在戎車上,眯著眼目光左右巡視,夜視能力似乎得到了一定增強。

以至於他此刻不願意睜圓眼睛,否則周圍人眼裏,他的眼睛跟後方戎車裏的十五頭老虎一樣,是暗綠色的。

“公上,前鋒營再有十裏可抵汝水橋。”

楊儀在田信面前鋪開帛書,並說:“沿途有大隊騎士行進痕跡,曹文烈、夏侯伯仁二部騎軍西調有跡可查,已然證實。”

大規模騎軍調動,冬日凍土踩踏沒多少明顯痕跡,可馬匹奔跑時遺留的馬糞一定會遺留在原地。

若是夏天,雨水、屎殼郎之類的會清理糞便。

騎兵參與埋伏、穿插、奇襲,馬糞是唯一不好處理的東西。

田信看一眼前鋒羅瓊、謝旌共同簽字送來的軍書,只是微微頷首:“再探。”

軍隊棄營而出,就如同射出去的箭,已失去周旋余地。

要麽自己一頭撞入曹彰、曹休、夏侯尚、曹真聯手布置的伏擊圈,要麽自己渡過汝水,出現在曹彰側翼,先打崩曹彰,將張飛側翼危險解除,然後自己從北岸打曹真,張飛在南岸全軍出動向西推進。

期間關羽出兵向北推進,劉備、馬超次第出擊,作為繼軍。

運氣好擠壓戰場,能在魯陽之南擊潰魏軍主力;運氣差一點,也能一路追擊殺到伊闕關前。

至於保護的百姓……百姓很重要,可戰爭勝利更重要。

本末不可倒置,只要決戰打贏魏軍,許多百姓就能免去遷徙之苦。

決戰之前保護百姓遷移通道是應該承擔的道德義務,也是軍事任務;可決戰都已經爆發,再守著百姓,那簡直呆蠢的要命。

要麽是蠢,分不清輕重緩急;要麽是壞,故意拖延戰爭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