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麻木

怎麽處理郭奕?

沒有辦法處理,郭奕攪動的風浪太過驚世駭俗,只能冷處理,當做無事發生。

可掌握真相的兗州士族呢?

士族有嘴,有筆杆子,會把這些事情傳揚、記錄下來。

想要把尾巴收拾幹凈,當初的知情人、參與者要統統打倒。

思索這件事情,田信回到空闊、冷寂的陳公府,旁邊的鄧國公主府邸也是個空架子,徒有其表。兩座府邸內更像是田園,由仆從耕種,此刻已被旺盛的油菜花鋪滿。

大概再有一月時間,荊北的油菜花就能陸續綻放,江都尹、麥城的油菜花會開的更早一些。

麥城油菜花開時,也就是陪劉備、關羽踏春,送劉備回益州的時刻。

漫步在庭院,田信心思漸漸沉定……不再擔憂郭奕引發的禍患。

劉備回益州,是奔著收拾南中豪強去的,也有攜東征、北伐大勝,深入整合益州豪強的用意。

局勢發展若不好,回益州的軍隊正好交割給劉禪,交給諸葛亮代管。

局勢發展好,劉備就從陳倉道進入關中,在長安附近尋找合適的陵墓修築地點。

所以劉備走陳倉,那中原戰場主導權不在自己手裏,也能在關平、張苞手裏,足以幫郭奕收拾尾巴。

心中擔憂的事情找到解決辦法,南陽人在宛城襲擊北府運糧船,正好一套組合拳打殘南陽豪強。

豪強是無法根除的,如同貪吃蛇大作戰一樣,每一個百姓家族都有發展為豪強的動力、可能性。

吃豪強級別的蛇就行了,保留民間發展的活力。

所以楊俊說的有道理,要征繳盔甲禁器,還要拆散豪強,將其中領頭的集中遷往江都尹安置。領頭的,肯定是家資豐厚的,遷移豪強、富戶充實畿內,是漢祖宗之法。

這樣就能瓦解南陽豪強的升騰之勢,不然現在的南陽豪強抓住一個機會,三四十年後可比什麽襄陽人厲害多了。

近期、遠期的事務安排的妥妥當當,田信反倒有些失落。

作為三恪執政之一,確定政務大方向就好,自有人奔波。

執政不是難事,難的是修身,保持良好的心態。

就如吳班叛亂,劉備也提示過相關原因,田信知道有個伯祖父田景,卻不知道他當過董卓主簿。

可吳班還是反了,一時沖動沒想明白是很大的可能性,可吳班親手殺了馬康,已無退路。

已經拔刀見紅,這可比潘濬惡劣的多,吳班家屬難逃懲戒,妻女充為宮人,幾個年齡較大的兒子賜死,幼子過繼到吳懿這邊的宗族名下。

這是戰時軍令狀的內容,軍令狀主要的懲罰名目是投降、叛變、臨陣退縮等主觀犯錯行為。

田信腦袋空空坐在庭院裏靜靜發呆,跟這具身體有交情的鄉黨少年要麽戰死,要麽傷殘,再要麽在外帶兵。

關系較好的王直戰死了,田紀也升任郡守,身邊時時刻刻都有選拔、補充來的親兵。

親兵、親隨普遍是狂熱的,可缺少一種親切感,寧願他們站崗放哨,也不想用他們的手幫自己穿戴盔甲,或碰觸自己的物品。

關姬懷孕時,自己患得患失為子孫憂慮不已。

現在兒子透出小小一點點的乳牙,也同樣提不起愛護、親近的心思。

這才僅僅是半步超凡,就已心靈麻木……或許這是同類相殘的報應,或許本來就是自己的心靈短板。

不願意殺人,根本上抵觸、厭惡殺人,可又不得不殺。

只能漠視生命麻痹心靈,唯有這樣一視同仁,才能保持理智。

這或許是潛意識的自我保護。

深感疲敝,田信望著圓圓的月亮,明天正月十五是個休沐日,又要回丹陽邑。

關姬是敏感的,已經察覺自己的態度。

兒子還小不記事,等以後記事,自己還改不掉心病,遲早會釀出禍事。

苦惱,深深的苦惱纏繞在心頭。

這個問題再不解決,自己遲早會死於精神壓力,就算不死也要瘋癲。

寒冷夜風吹刮,田信起身回溫暖長屋,空闊長屋裏點了兩排油燈。

自己研墨,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一個‘魔’字。

拿起這張紙來到一側武器室,將字貼在紅漆鏡甲胸前,田信從架子上拔出白虹劍,踏前揮劍毫無聲響,白紙一分為二,下半截飄落在地。

再伸手摸鏡甲胸前光滑紅漆,只有細細一道斬痕落在鏡甲表面的光潔漆層。

如果可以,真想像短笛大魔王那樣,把時刻忍不住想作惡的惡念扣出去,做一個純粹的,熱愛生活的人。

隱居,把自己藏起來,自食其力,感受生活的艱難,或許就能喚起對人的愛護之心。

自己終究是城市溫室裏成長、定型的小白,在這屍山血海裏滾了幾次,已經染得內外黑紅。